乡村小说 其他类型 桃花依旧笑春风江凌茗姨小说
桃花依旧笑春风江凌茗姨小说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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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意

    男女主角分别是江凌茗姨的其他类型小说《桃花依旧笑春风江凌茗姨小说》,由网络作家“相思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陆舜瑶吓了一跳,脑袋摇成拨浪鼓,一迭声道:“没什么!我说、我说将军是大英雄。”江凌闭目,慢慢吐出口气,待再睁开眼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平静。他说:“郡主一番好意,多谢。”“无妨,无妨……”陆舜瑶捂着帕子,掏出块如意糕晃了晃,“那,我自己吃了啊。”江凌点点头。香甜的气味充斥于两人之间,陆舜瑶吃相好,没什么咀嚼声音,于是乎周遭除了风声只能听见江凌翻动乐谱的声音。陆舜瑶是个闲不住的,她默默看了江凌翻书的侧影许久,又抬起头看了下夜空上挂着的一轮明月,突然说:“江凌,将军真的是个英雄,我不是在敷衍你。”江凌不紧不慢地研究乐谱,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那你呢?”江凌的手顿了顿。陆舜瑶身体向前探了些,问道:“你也想当英雄吗?”江凌薄唇紧抿,没有讲话。陆...

章节试读

陆舜瑶吓了一跳,脑袋摇成拨浪鼓,一迭声道:“没什么!
我说、我说将军是大英雄。”
江凌闭目,慢慢吐出口气,待再睁开眼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他说:“郡主一番好意,多谢。”
“无妨,无妨……”陆舜瑶捂着帕子,掏出块如意糕晃了晃,“那,我自己吃了啊。”
江凌点点头。
香甜的气味充斥于两人之间,陆舜瑶吃相好,没什么咀嚼声音,于是乎周遭除了风声只能听见江凌翻动乐谱的声音。
陆舜瑶是个闲不住的,她默默看了江凌翻书的侧影许久,又抬起头看了下夜空上挂着的一轮明月,突然说:“江凌,将军真的是个英雄,我不是在敷衍你。”
江凌不紧不慢地研究乐谱,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
“那你呢?”
江凌的手顿了顿。
陆舜瑶身体向前探了些,问道:“你也想当英雄吗?”
江凌薄唇紧抿,没有讲话。
陆舜瑶说:“我听教习男弟子的老先生说,你只上半日的课,其余时间从来不在学堂,他们说你去了校场,这是真的吗?
你是不是在习武,以后也准备参军,打仗很危险的,你可能会受伤……” “郡主。”
江凌打断她,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冷。
陆舜瑶张嘴,傻傻地“啊”了一下。
他转头盯着她,低声说道:“你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陆舜瑶想都没想:“你不是闲事啊。”
他笑了,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
他说:“你和我很熟吗,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管他会不会吹笛子,管他饿不饿,管他参不参军受不受伤。
陆舜瑶没回答,她沉浸在江凌此刻的笑里,恍惚着忘记回答。
她是第一次见到江凌笑,虽然冷笑可能较真起来并不能算一个笑容,但冷笑好歹也是笑,她看到江凌冲着她露出明显的笑,反应不过来。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
她心想。
江凌看她傻不隆咚的样子,无言地扯扯嘴角,笛子也吹不下去了,转身欲走。
陆舜瑶惊起,赶紧上前去拉住他手臂。
“熟啊,我们当然熟。”
她傻乎乎地看着他,鼻间分明是青草地里的泥土芬芳,可她竟然觉得自己醉了,“我都教了你好几天笛子了,我还知道你叫江凌,是镇远大将军的儿子,你也知道我是宸音郡主,我们还不算熟吗。”
江凌无语:“这就算熟了?”
“算啊。”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想了半天,想到个他们另一层关系,手下力气更大了些,整个人也理直气壮起来。
“江凌。”
她郑重的叫了他一声。
江凌沉着脸看过来。
陆舜瑶清了清嗓子,故作老成道:“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她噎了下,硬生生把那个“父”字给咽下去。
陆舜瑶得意洋洋:“爱徒,你和为师之间莫要再说熟不熟这话,不必如此生分。”
江凌更无语地皱起眉头。
他觉得她真是个傻子。
时间转眼到了半月后。
等江凌能断断续续地不错音地将一整首《渡魂》给吹出来时,叶魏紫也快回来了。
跟她一块回来的还有她的同胞哥哥叶姚黄。
静林馆收学生一贯教习到十六岁就算教完了,开春时陆舜瑶和叶魏紫都是十四岁,唯独叶姚黄到了十六岁的年纪。
叶副将想了想,打算带着他去军营里锻炼几年,叶夫人哭天抢地,好不容易把时间拖后了几天,是以原本三天后就回来的叶魏紫,硬是在外头野了半个月才回静林馆。
她这回是陪着哥哥来告别的,同时也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她要嫁人了,时间定在两年后,叶家给她定的夫婿是骁骑大将军的次子赵二公子赵京澜。
叶魏紫得知此事后,当天在家里一根白绫上了吊。
救下来以后闹得昏天黑地,要死要活,说什么都不肯嫁。
据说赵京澜听闻后,只是淡淡说了句“粗鄙无礼,果真并非闺秀”。
对这门婚事倒是没有反对。
“赵二公子比阿紫大了十三岁。”
陆舜瑶说,手指头比划出两个数,又重复道:“十三岁!
都可以做她爹了!”
江凌一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闻言淡淡道:“赵二脾性差了些,人品却是不错,是个良配。”
陆舜瑶嘀嘀咕咕:“能比你还差吗。”
江凌抬头,默不作声地看她一眼。
陆舜瑶讪笑,当着别人的面说人家坏话被听见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呵呵掩饰道:“确实算个良配。”
江凌:“郡主无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手臂撑着草地站起来,向她点点头转身欲走。
陆舜瑶一愣,觉得他怎么这么突然。
“你今天不学了吗?”
以往他们都是学上一个时辰,现如今才过了半个时辰,他怎么突然就要走。
江凌没回头往前迈步,手向后挥了挥,示意不学了。
“可你都还没吹给我听过。”
江凌侧头,垂眸低语:“郡主,《渡魂》是吹给死人听的。”
陆舜瑶:“……” 她向前跑两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闻到一丝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江凌!”
她心下有种疑惑的感受。
眼看着江凌从自己眼前经过,穿过长廊就要往男厢房走去,她加快脚步,几步跟了上去。
“江凌!”
江凌没理她。
她又跟了几步。
“江凌!”
江凌还是没理她。
陆舜瑶深吸口气,提着裙摆跑上前,伸手摁住他的肩膀。
“江……” 江凌停下了,片刻之后,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陆舜瑶盯着自己的手指头,惊呆了。
这这这,这也太容易推倒了吧。
她慌里慌张地想去扶江凌,江凌却自己一手撑着地坐了起来,只是看起来很没力气,虚软地只能坐在地上喘气。
陆舜瑶犹疑着问:“江凌你……你怎么了啊?”
江凌没回答,缓缓直起上身,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腿,一手扒拉着身后的树桩想要站起来。
面色看起来白的可怜,一个起身的动作颤颤巍巍,像是极其痛苦。
陆舜瑶目光向下,看到他捂着的地方,因为他穿着黑衣刚才没发现,现在仔细一看就能看出,他的指缝间全是淋漓鲜血。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胳膊,惊声问:“江凌你到底怎么了啊!?”
江凌撇过眼,咬牙道:“没事。”
陆舜瑶顿了顿,站起来就跑。
“我去找先生!”
江凌厉声道:“站住!”
陆舜瑶没听见似的,一阵风似的跑出老远。
“陆舜瑶!”
江凌红着眼嘶吼出声:“你给我站住!”
陆舜瑶站住了。
她回头,看到江凌捂着小腿死死瞪着她,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指着她说道:“你回来。”
陆舜瑶咬着唇,慢慢挪了回来。
她蹲在他身边,看到他黑色的裤子那块全是湿漉漉的血迹,他们现在处在后院侧门过去的竹林草地里,青翠的草都被他的血染成红色。
所以刚才他忍了半个时辰。
不对,也许更久。
她又问出那个问题:“你到底怎么了啊?”
江凌靠着树桩,长出口气,淡然地说:“习武受伤,在所难免。”
陆舜瑶看着他的伤口,那根本不是普通伤口,明显是刀剑砍出来的,现在的世家公子自然都会习武艺,她也知道江凌每天下午都回去校场,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真刀真枪把人给伤成这样的。
仿佛是看出她的怀疑,江凌松了手,轻声说:“是叶副将。”

如意铺离将军府有些距离,江凌走到半路,途经一家客栈时出了点事。
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经过的这家客栈老板娘叫做王二娘,是个泼辣美人,经商手段很高,但为人脾气不是很好,江凌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她扯着嗓子讲话。
“哎呀,姑娘不好意思啊!
我不是故意泼你水的!”
“这儿人少我根本没看清,真是对不住!
要不我给你擦擦!”
江凌侧目,发现王二娘说话的对象是一个背对着长街的女人,那女人一身黑色斗篷从头包到脚,脸上还戴着块纱,王二娘对她说话说个不停,她只是摇头。
他看了穿斗篷的女人两眼,心底飞快蹿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心头针刺般痛了一下,让他险些弯下腰来,他品味着那丝异样,但仔细想想又捕捉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得莫名其妙。
手里的如意糕还散发香气,提醒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要赶回去将它送给自己的妻子,而不是在这里看两个女人说话,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江凌转身往前走,因为心里有事脚步很急,王二娘还在后面喊着什么,声音尖细,道歉的话听起来和骂人似的。
大概真的是受不了王二娘的嗓音,斗篷姑娘皱起秀气的眉,轻声说了句:“没事。”
那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到江凌耳中,他听见了,却没放在心上。
他想着的念着的,还是要将手里的如意糕送去江家祠堂。
身后,穿斗篷的姑娘还在和王二娘说着话,距离太远,声音也就没再传到江凌耳里。
* 王二娘觉得自己今天很倒霉。
她真不是故意的,今早她难得想偷个懒,喝令自己的死鬼丈夫起来开门,自己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刚端着水走出门,人还没清醒过来,眯着眼伸手将手里水盆一倾,一盆洗脸水哗啦啦泼出去。
水在地上溅起珠子,大珠小珠落到姑娘的脚边。
王二娘被吓了一跳,她瞄一眼,是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姑娘,脸蛋儿蒙了张白纱,看不着面目。
奇奇怪怪。
心里这么想着,可她脸上不能表现出来,王二娘端出一张迎客的笑脸,抱着盆子凑上前去一通道歉,又问:“姑娘来住店?”
斗篷姑娘摇摇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抬头瞧着“吉祥客栈”的匾额,轻声说:“这儿以前……不是回春堂吗?”
“回春堂?
那个老郎中开的药馆?”
王二娘皱着眉头,“唉早没了呀,这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什么时候没的?”
王二娘回想了下,说道:“约莫五六年前吧。”
斗篷姑娘又问:“怎么没的?”
王二娘看出这姑娘不像是来住店的,语气就算不上好,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那姓张的老郎中死了,回春堂这块地被他的赌鬼儿子便宜卖给我,就这么没的。”
斗篷姑娘没再问了。
王二娘懒得理她,余光看了她几眼,她还是抬着头动也不动,她啐了口,心里骂道莫名其妙,转身进了客栈。
转身前斗篷姑娘还默默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淡淡微光落下,偏就半点没沾到她身上,她一身黑衣静静立在无人的长街,乍看之下竟有些森森冷意,像个从坟里爬出来的鬼。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外袍,默默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条路王二娘认得,她偏头想了想,似乎是恭谦王旧府。
这姑娘,真的好奇怪。
日照西斜,走了不知多久,斗篷姑娘终于走到了恭谦王府门口。
王府门口很冷清,莫说管家,就是平时气派威严的大门竟都生了锈,那两座石狮子磨得眼睛都快平了。
斗篷姑娘在门口站了会儿,拉过一个路过的小孩儿,问他:“恭谦王府里怎么没人?”
小孩儿一身衣裳精细非常,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小公子戒备又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女人,往后退了两步才说:“什么恭谦王府呀?
这里头不住人的。”
“怎么会不住人,祖奶……老夫人不是一直在吗?”
“什么老夫人,我不知道。
我只晓得这儿从来没住过人。”
“你今年几岁?”
“七岁。”
斗篷姑娘听完,弯下腰,与小孩儿的视线齐平,说:“你从什么时候知道这里不住人了?”
小孩儿回想了下,掰着手指头说:“我不知道,反正我从没见过这里头有人。
阿娘说了,这里面的人都没了,让我不要进去玩。”
说着说着,他突然缩了缩脖子,吐着舌头补充道:“阿娘还说,可不能进到里面去,要是进去了,会被大将军抓到牢里狠狠打屁股,打来很疼的。”
斗篷姑娘的脸色白下去,小孩子的声音传到她耳中,分明听得一清二楚,但却又模模糊糊。
她涩声问:“都……没了?”
小孩子点点头。
“那,葬在哪里?”
小孩子挠了挠后脑,轻声说:“什么是葬啊?”
斗篷姑娘静了一会儿,站起来,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说完越过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没走两步停下,转身回到小孩子身前,躬身摸了摸他脑袋,说道:“谢谢你。”
“姐姐不用谢。”
斗篷姑娘怔住了。
她拍了孩子的肩膀一下。
“不要叫姐姐,叫姨。”
小孩子看着她的脸蛋。
斗篷姑娘说:“姨比你大二十岁,可以做你阿娘了。”
小孩子脆生生应道:“姐姐你骗人。”
斗篷姑娘摇摇头,觉得好笑,又觉得想哭,手掌捂着白纱下的脸,半晌没说话,只转过身继续往来时的方向走。
“姐姐你不进去吗?”
斗篷姑娘回头:“你不是说,进去的话就要被大将军抓到牢里的?”
小孩儿脸色一窘,支支吾吾地说:“可是姐姐你不是想找里面的人嘛?”
斗篷姑娘说:“不找了,找不到了。”
小孩子追了两步上来:“姐姐,虽然我阿娘经常说大将军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听人讲了,说将军是个好人,你如果想找人不如去问问将军吧,将军说不定会帮……” 斗篷姑娘闻言,身形一僵,声音轻颤道:“你说的大将军,是谁?”
“江凌江将军呀。”
恭谦王旧府前的老树落下枯叶,斗篷姑娘眼中仅有的零星笑意都沉到底。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干瘦的树木,那里枝桠光秃,只余几片叶子,风一吹打了几个转摇摇晃晃落到地上。
她盯着那棵老树木,就像盯着自己的仇人一样。
小孩儿脆生生问道:“姐姐你认得他吗?”
她认得江将军,当然认得。
怎么可能不认得。
江凌。
她看着那棵树,想起很多年前那里也曾站着一个负剑少年,长身玉立,神采飞扬,年轻稚嫩的脸庞满是热血。
他说:“瑶瑶,大丈夫为国为民,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我要这千秋史册里也有我的姓名,也有我江凌的一笔。”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八年了。
整整八年。

冬雪初晴,乍暖还寒好时节。
小酿提着食盒穿过青石板路,屋檐下日照剪影重重叠叠,她一身杏红衫子,脚步轻盈,裙摆随着脚步摇曳飞起,一张鲜嫩的小脸在讨喜的颜色映衬下更显娇俏,屋檐下还有雪花簌簌落下,衬得她更像冬日的一只蝶,鲜艳迷人。
这只蝶飞过青石板路,飞过冷杉树,飞过落雪的屋檐,往东边尽头的院子飞去。
飞啊飞,裙摆下脚步里,藏着满满的萌动和不为人知的野心。
东边尽头的院子,便是疆场上回来的武将,将军府主人的住处。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脚尚未踏入院门内,便被人结结实实拦在了门口。
东院的管家婆子唤作茗姨,一张面容白净到吓人,站在一地未化干净的雪里,和雪色没差几分。
“去干什么!”
凌厉的声音穿耳而入。
小酿被吓得有些怵了,到底是刚及笄的少女,还没练就一颗钢铁般的心,细柳样的身段在风中重重一颤,惹得守院的护卫都侧目。
“去,去给将军送吃的。”
她声音糯糯。
前头一声冷笑,细长的手指力道万钧,重重点在她额上,茗姨不屑的嗓音掷地有声: “骗劳什子呢,将军今日根本不在府中,要你送什么吃的,给鬼吃啊!”
话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嘴里那声“鬼”字抖了抖,手指僵在半空。
小酿吓怕了,没发觉异样,哆哆嗦嗦地抱着食盒发抖。
“罢了。”
茗姨叹口气,冲她挥挥手,“下去。”
小酿抱着食盒,来时像蝶儿,去时像猴儿,见鬼一样逃出东院。
茗姨看她身影消失,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回走,脚步踏过青石板,慢慢走向东院深处。
半晌,她像是想起些什么来,抬起头望着远方长空,那儿冷杉丛立,茫茫天际苍白一片,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黑白两色,黑色割裂苍穹,白色冷的像座座墓碑。
恍惚间,耳边好像又响起一人的声音,她总是喜欢踩着落雪而来,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身上披着黑色大氅,戴着风雪帽,颈间一圈白狐狸毛,脸上因为吹了风泛着红,明明呼口气都冷极,她却笑得比日头还暖,看得人心尖都软。
“茗姐姐是知道我今夜要来,所以特地在此处等着我的吗?”
她的眼笑弯成弦月,清亮的声音里有着风雪的凉,“果真是我的好姐姐,日后我一定要和江凌说道说道,让他给你许一个好人家。”
茗姨,不,那时她还被叫作“茗儿”,尚不是东院的管家,只是老管家的女儿,帮上了年纪的父亲在夜里守着小侧门,时不时就得给这二八少女开个门缝,放她悄悄溜进东院。
“我才不要嫁人呢。”
她一边开门,一边小声嘀咕,“这种话说着羞不羞……” “哎呀茗姐姐你说话被我听见了。”
她往前跑两步,回头吐了吐舌头,“都是江凌那个坏胚子总这么说我,把你们都带坏了,我要好好收拾他。”
茗姨看着她一张清丽晶莹的脸庞,嘴角爬上无奈的笑意,这女儿家身份说起来尊贵,但没什么官家小姐的刁钻脾气,平日里和她总打成一片,是以她和她讲话不时都会忘了拘谨。
好在她不介意,小女孩儿情窦初开,心里眼里都是自己的心上人,不会和她多计较半分。
茗姨望着黑色大氅的一角消失在拐角里,慢慢掩上侧门,心头不无叹息。
堂堂恭谦王家的宸音郡主,每夜每夜往将军府里跑,算是个什么事儿…… 少主子平时稳重自持,在这上头也真是个不知事的,竟都不阻着些,好像还十分享受,听伺候内室的绿萝姐姐说,上回夜里,少主子还同宸音郡主行那档子事,郡主身上被弄得全是青紫,第二日都无法下床…… 茗姨想着想着,神识就模糊起来,因着那实在是太久远的记忆,猛一回想,竟然都想不起到底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年应该是大和九年,原本签了停战协议的南越突然发难,兵临青霭关,少主子也是在那时第一次披挂上阵,正式带领三军出征。
算起来已经八年了。
宸音郡主没了快八年了。
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管家的女儿从“茗姐姐”成了“茗姨”,说着不嫁人的话如今也已生儿育女,老管家年迈,抱着孙儿享受天伦之乐,含饴弄孙好不快活。
八年前的少主子从羽林卫成了大将军,名震三军,功高盖世,太平盛世时不需要他行军打仗,仍旧威名不减,宛若一道灵符,护着上京的周全。
漫长的光阴,斗转的日月,茗姨瞧着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渐渐褪去青涩,一身冰冷戾气,腰间佩剑沾了无数鲜血,神鬼都莫敢近身。
人都道江将军年少有为,是上京里顶好的良婿,茗姨却记得八年前江凌着一身戎装,跪在摆着棺木的灵堂里,哭得肝胆俱裂。
七日后,宸音郡主的葬礼同婚礼一起举行,江将军以活人之身娶了死人为妻。
一块牌位摆在江家灵堂,上书“妻,江陆氏”。
可上京里头,谁人不知那宸音郡主当初是如何死的。
茗姨没有忘记,她知道江凌也没有忘记,只是他们谁都不敢提。
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
若当年宸音郡主没死,恐怕如今将军府就是另一番光景。
可人死不能复生,世上又哪来那么多“如若是”。
江凌不在将军府东院,他在早朝过后被皇帝单独留了下来。
当今圣上是他的表兄,大了他六岁,当初夺嫡之争中江凌的父亲江彻坚定地站在了他这边,帮助年幼的二皇子坐稳了皇位,又在三年后的两位皇子联手反叛时血腥镇压,清除异党,立下不小功劳。
皇帝对这位舅舅很是敬重,对同自己一起长大的表弟也颇为关怀。
江凌走进殿中时,皇帝正在看一封奏折。
他行了礼,端正地立在一旁。
皇帝没看他,目光落在奏折上,眼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手指点了点纸面,对他说:“户部侍郎的夫人前些日子来找了皇后,想请朕为你和他的女儿赐婚。”
江凌敛眸,淡淡道:“臣有妻子。”
“户部侍郎家的姑娘说了,她愿意做小。”
皇帝轻笑,将折子扣在桌上,抬眼看着江凌:“这姑娘对你倒挺是痴情。”
江凌没接话,他还是穿着朝服,背脊挺得笔直,一眼看去像极了一棵陈年的松树。
他说:“皇上已经有了户部侍郎结党营私的证据,又何必拿臣开玩笑。”
皇帝挑眉:“户部侍郎的事情是一回事,我同你讲的是另一回事。”
他口中已经由“朕”变成“我”,那就是不和他讲君臣之礼,要开始和他讲兄弟之义了。
江凌心里清楚,绷紧的脊背也放松了些,他略抬头,说道:“臣已有妻儿,无论如何,都不宜再娶……” 皇帝打断他:“哪来的妻儿?”
江凌说:“妻子江陆氏,恭谦王独女,八年前嫁给了臣。”
“那孩子呢?”
江凌顿时不作声。
皇帝起身走到他身边,蹙起眉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江凌,宸音已经死了。”
江凌低头,说道:“臣知道。”
“那不是你的错。”
江凌又不作声。
皇帝看他这副模样,心下戚戚,有心安慰又无从开口,只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八年了,也该够了。”
够了吗?

八年了。
整整八年。
---------------- 八年的时间,这里居然换了个人间。
小孩儿看她又不讲话,心里犯起嘀咕,想到阿娘和自己讲的不认识的人肯定是坏人,他犯了怵,趁她没看自己,悄悄往后挪着。
万幸斗篷姑娘只是看着那棵树,根本没注意他。
小孩儿觉得奇怪,那棵光秃秃的树有什么好看的,他和自己的玩伴都不喜欢去那里玩,她在看什么?
他伸长脖子也往前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出来,瘪了瘪嘴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阵风,吹得地上落叶狂飞,沙子迷了眼睛,他低呼一声,伸手用力揉了揉。
揉着揉着,突然揉不动了。
他看到风吹起了斗篷姑娘的斗篷,露出了她藏在斗篷下的身躯,她很瘦,腰肢细得仿佛能被风吹折,小小一个的,看起来不像二十七岁,像十七岁。
但可怖的是她的脸,蒙面的厚重白纱也被吹拂起来,他看到斗篷姑娘的脸颊,半边脸是完好的,另外半边脸横七竖八地布满了青色泛红的血痕!
简直、简直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小孩儿吓了一跳,伸手捂着心口,眼睛向上翻,手脚一阵抽搐。
他用力呼吸了好几回才勉强从喉头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凄厉叫声划破寂静长空: “鬼啊————” 小孩儿惊惶的喊叫惊得斗篷姑娘清醒过来,她几乎是仓皇地转身,捂着自己的脸不知所措地靠近他。
小孩儿步步后退,看她的眼神满目惊惧。
“别、别过来!
你你你,你走开,呜呜呜,走开!”
斗篷姑娘出声:“别怕,我……” “鬼啊,有鬼!
阿娘救我!
救我!”
他的手脚都在颤抖,泪水从眼眶里落下,丝绸衣衫染出深色水渍。
斗篷姑娘不动了,她明白过来,他害怕的是自己,只要她不过去,他就不会哭闹。
她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放缓:“别怕,我不过去。”
小孩还是发抖,脸色渐渐苍白,对上她黑色幽深的瞳仁,只觉得下一刻她就要变出原本样子吸干自己精魂,他怕极了,想都没想往后跑去,怎料刚跑两步就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闻着鼻尖的味道确定来人,登时有了底气,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埋在来人的肩头抽泣道:“娘,有鬼!
有鬼!
好可怕,韫之好害怕!”
来人是个美少妇,衣容华贵,一看就是官家夫人。
她一把揪住怀里的赵韫之,将他扣到肩头安慰两句,抬头看到不远处转身背对自己的女人,心里存疑,厉声喝道: “你是什么人!
干什么装神弄鬼吓我儿子!”
斗篷姑娘不说话,低下头肩膀一颤一颤,身量越发卑微。
赵夫人脾性大,几步走上前去扳她肩膀,手掌摁住了她的左肩,掌下能摸到根根分明的骨,这姑娘瘦的惊人。
“问你话呢!
在恭谦王府门口装神弄鬼,我看你是……” 斗篷姑娘突然伸手。
一只细白的左手搭在赵夫人手掌上,温度冰凉。
赵夫人被冻得打了个激灵。
初春时节,竟然还有人的手比冰雪还冷。
“阿紫。”
一道低柔的女声,轻轻地传入赵夫人的耳中,带着上京未消除的寒意和八载的旧时光。
赵夫人浑身僵硬。
她险些抱不住怀里的赵韫之。
斗篷姑娘回过头,赵韫之一瞥,立马将头埋到赵夫人怀里。
可赵夫人不敢转头。
她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明明、明明会用这个声音叫她的人已经…… 八年前赵夫人还不叫赵夫人,她还是个芳龄少女,闺名叶魏紫。
叶魏紫屏着呼吸,手掌抓着斗篷姑娘肩膀,顺着她的力道慢慢将她转了个身。
她傻眼地盯着她。
斗篷姑娘转过身,掀去自己头上斗篷帽,露出满头的青丝,反手摸到自己脑袋后面的细绳,勾住解开,厚重的纱掉落在地,露出把人吓哭的一张面庞。
她微微颔首,嘴角挑起一抹笑,早春的风裹着叶子拂过,她在呼啸冷风里抚上自己的右脸,眼中不悲不喜。
“阿紫。”
她又叫了她一声。
叶魏紫狠狠抱紧赵韫之,手指掐到他皮肉里,痛的他哇哇大叫。
她浑然不觉。
她盯着面前的女人,眼里的情绪排山倒海,拐过山路水路,是柳暗花明,也是恍然如梦。
眼睛睁大,身躯颤抖,话没说出口,泪水滚落下来。
“你、没死!?”
* 别院的门“吱呀”推开,所有仆从都被命令退到假山池子后。
赵韫之被看护婆子抱走了,叶魏紫打开别院的房门,将人迎了进去。
手指僵硬,几度关不上门栓。
她感觉后头的女人身上散发着森森寒意。
叶魏紫深吸口气,缓缓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桌上的水想要饮下。
“杯子里没水。”
叶魏紫猛地抬头,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盯着她无波无澜的一双眼睛。
她褪下了外面披着的斗篷,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躯,腰身和袖口都用细带束紧,勒得用力了些,看起来再紧几分就能把人拦腰折断。
右边脸颊上,从眼下到脖子布满了青红色的细痕,似要渗血,张牙舞爪。
叶魏紫放下杯子。
“你……”她开口,嗓音干涩,“瑶瑶。”
她也勾出笑,“阿紫。”
“你没死。”
她低喃,重复着三个字,指头在桌子上扣弄。
“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 话说的越来越快。
语气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悲愤欲绝,像发了疯一样。
“你没死。
你没死?
你没死!”
叶魏紫猛地抬起头,眼神如一把锋利的剑。
她抄起桌上茶杯,重重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瓷杯四分五裂,她在清脆的响声里冲她大喊:“陆舜瑶你没死!
你没死你为什么不回来!”
陆舜瑶没说话,拎着茶壶往空杯里倒水,被叶魏紫一把抢过去全都摔在地上。
噼里啪啦,名贵瓷器碎裂一地,她却一点不知道心疼,站在满地瓷器里哇哇大叫,脸庞扭曲、声音也扭曲,整个人都扭曲。
她看起来真像个受了极大刺激的疯婆娘。
“你没有死!
你既然没有死你为什么不回来!
你凭什么不回来!
你,你,你凭什么!”
声音嘶哑,被火烧过一样。
眼睛赤红,布满了血丝,比那年她得知赵二公子笑话她“粗鄙无礼,并非闺秀”后哭了一夜还红。
陆舜瑶看着叶魏紫眼底疯狂涌动的情绪,抬手将自己的右手放到了桌上。
她开口,声音很淡,说话时神情很宁静。
“阿紫,我确实死了。”
满室寂静,她解开束着袖口的细带。
一寸一寸皮肤露出,从手腕延伸到手臂,满满红色,紫红发黑。
全是死人身上才会有的东西——尸斑。
陆舜瑶摸着自己长满尸斑的手臂:“我是个死人。”
向后展了展身体,她把袖子拉下来,自言自语般补充一句:“八年前就死了。”
叶魏紫看着那条布满了紫红尸斑的手臂,看了许久,半晌坐下,强作镇定地拿过桌上仅剩的一个茶杯递到唇边,手指骨节节泛白,握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陆舜瑶发现她的异样,默不作声将自己的袖子拉下来,重新拢起披风将自己盖住,这回将系带也系上,整个人像是坐在了一个黑色的器皿中,只露出白森森的一张脸。
“你……”叶魏紫转着茶杯,屋子里安静极了。
陆舜瑶低下头,眼神不知落在哪儿,她问:“阿紫,你知道祖奶奶葬在哪里吗?”

江凌不知道到底够了没够,所有人好像都以为他是在惩罚自己,因了八年前那件事,他们以为他是自责,自责自己害死宸音郡主,大家都在安慰他,说那不是他的错,说他这些年做的已经够多,已经足够了。
可分明不是这样。
江凌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臣子的礼,朗声道:“臣这一生心系宸音,不会再娶,请陛下恕罪。”
皇帝瞪着眼,难以置信:“你难道打算让舅舅绝后,打算让自己一生都无子息!?”
江凌固执地说:“臣有个孩子,八年前已经去地下陪他了。
就算要怪罪,等臣死后见了父亲,再和他好好解释这一切,想必父亲会谅解。
父亲若是真的恼了,那么阿鼻地狱还是刀山火海,臣亦无惧。”
皇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负手走了两圈,想着要怎么反驳他的话,想来想去还是只有那句“宸音已经死了”,可看了眼江凌的脸色,这话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八年里他们劝过他何止千次万次,但是他不听。
他们二人相对无言,殿内的龙涎香还在熏着,江凌做了个更恭敬的礼,低声道:“臣告退。”
皇帝还想说点什么,听他这一句,侧目过来,问道:“这就走了?”
江凌低着头,背脊弯了些:“今天是她的生辰。”
皇帝依旧看着他,静静地回想,已经八年了,当初江凌从战场上回来,说什么也要和宸音郡主冥婚,他自然不想答应,但江凌很固执,他不应,他就在殿外跪了两天两夜,求得他答应。
他本想着,江凌不过是因为愧疚,这些恩恩怨怨总也要一个方式去做了结,或许再过些日子他的愧疚之心淡了,也就过去了。
毕竟是战争,战争本身就有很多身不由己。
可是他错了,八年来江凌都在认真地尽一个“丈夫”的职责,他也曾是上京城里的明亮少年,趁着春花醉人在街头打马而过,惊起一地风华,勾了许多姑娘的芳心,但如今…… 他比皇帝想的要深情。
可这种深情在此时已经成了最大的枷锁,因为宸音已经死了,死人是感受不到活人的深情的。
那些执念、那些感情、那些遗憾,烧成纸钱烧成灰都不可能传到宸音郡主的耳中。
* 江凌告退后,去了白鹭山。
他没有回将军府,直接穿着朝服去了墓地,冬日的天不红艳,淡淡的光辉笼罩着半山腰。
墓地还是和不久前见过的一样,因为时常有人来,所以坟头附近并没有什么荒草,江凌在墓碑前蹲下,直接用朝服的袖子擦了擦碑面。
鼻尖不知怎么有一种淡淡的苦味,也可能是风中枯草萧索的味道,江凌认真地将墓碑上每个字都细细擦过去,比起擦拭自己多年不离身的佩剑更仔细。
光滑的墓碑上刻着寥寥几个字,妻,江陆氏之墓。
活人和死人的冥婚听着荒唐又不祥,皇帝不允许他风光大办,只能在白鹭山上找个僻静的地方安置她的衣冠冢。
江家所有的族人都葬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着墓碑上的字,张了张嘴,开始诉说: “今天,陛下又在试探我,他想替我寻个妻子,也想给江家延续香火。
我没答应,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高兴。”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做过什么让你高兴的事情,你死后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不高兴。”
“现在天下太平了,南越已经归降,大和太平了很多年。”
“今天是你生辰,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礼物,所以空手来了,你会不会怪我。”
他一直说着,一直说着,可是方圆之地里没有人回答他。
江凌又看了那墓碑好一会儿才施施然站了起来,他伸手抚平自己朝服上的褶子,待它恢复如初,将两手背在身后,对着墓碑后小小的土丘说: “日子虽然很难过,但好歹也过下去了,我还撑得住,没有违背答应你的话。”
江凌回忆起,在他第一次上战场以前,陆舜瑶很是担心,怕他出什么事,但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每天祈祷着他能够长命百岁,天天念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他。
这种担忧在他挂帅出征前达到顶峰,她的情绪绷到极点,送他走的时候愁眉苦脸好像已经预料到回来的是一具尸体一样。
她的目光实在太明显了,江凌只好硬着头皮下马,想给她安慰,不料她反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护心镜,“啪”地贴到他胸膛上。
“呜呜呜,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把站在周围的将士都吓了一跳。
“呜……我不想当寡妇,你可一定要活着,要长命百岁啊——” 江凌彼时年纪小,被她这一嗓子嚎地脸色郝红,护心镜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哇啊——完蛋了我要变成寡妇了,好可怕啊,这是不是就叫做望门寡……” 江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考虑着要不要干脆捂着她的嘴让她安静下来,江彻的旧部下出来解围。
他勉强挂着笑,把护心镜接过塞到江凌的衣内心口处,安抚道:“小郡主,你别太担心了,少将军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他好歹是镇远将军的独子,将军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他平安无事。”
陆舜瑶从怀中掏出方帕子抹眼泪,越抹越多,抽抽噎噎道:“那都是说书人骗人的,叶叔叔你都一把年纪了还相信这鬼神之事……” 叶副将:“……” 最后,还是他好好安抚了她一番,在众多将士看热闹的眼光中同她道别,翻身上马,率领三军出征。
陆舜瑶咬着手帕在喉头跟了半里地,眉眼流转全是难过,说道:“呜呜,叶叔叔你可要答应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凌:“……” 江凌那点隐秘的不舍,在陆舜瑶的乌鸦嘴里灰飞烟灭,他一夹马肚,马儿嘶鸣一声,狂奔而去。
这些事情仿佛还清楚地发生在昨天,眼前陆舜瑶咬着帕子眼泪汪汪送他出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是江凌知道,她早不在了。
她死了,死无全尸,衣物算作活人,一抔黄土埋了一生。
疾风刮过,叶子簌簌作响。
他站直了身体,最后看一眼墓碑,沉声道:“瑶瑶,生辰快乐。”
墓碑冰冰冷冷的,不似姑娘的笑脸。
江凌苦笑,负手摇头。
风停叶落,天地间寂静地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如今二十八岁。
他真惨,答应过她长命百岁,离百岁竟然还有整整七十多年。
七十多年漫长无望的余生啊,像永远过不完。
“总会过完的。”
江凌低声喃喃,“你要等我。”
淡红光芒洒落,给他镀了一层明晖,朝服套在身上有些大了,衬的他身姿更加挺拔也更加落寞,他往来时的路大步走了段,身影很快消失在白鹭山坟前。
那座坟安静地立在那儿,微风吹得小草向一边倒去,如同八年来每次见到的那样,日复一日,经年不变。
江凌下山后没有立即回将军府,拐了个身去到山下不远处的如意铺。
上京的人大多都认识他,就算不认识也认得他那身朝服,看他的眼神探究又好奇,三分敬畏七分佩服,在沿街卖花儿的小姑娘见了他,红着脸用帕子遮了唇鼻偷偷地笑。
这些江凌统统视而不见,买了份如意糕,付钱后拎在手上往回走。
如意糕泛着香甜的气味,粉粉糯糯煞是好看,是上京里有名的吃食,姑娘家都很喜爱。
他冷着脸往将军府走去,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偏就是这副不近人情,冷到了骨子里的模样更加夺人心魂。
提着糕点都像提着佩剑。
没见过宸音郡主的人心里都在想那个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天仙似的人物,能让百炼钢都化成绕指柔。
真是好奇极了冷漠戾气的将军柔情万千时,眉眼是不是也漾着比平安河还温柔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