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寒冷漠看着远去的身影，转身离开。
这是他最后一次为秋容难过，也是最后一次为这个没有温暖的家难过。
以后他将为自己而活，重入轮回后，他将为地府安宁镇守黄泉，永生永世。
回到房间，凌霄寒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个陈旧的匣子里，珍藏着秋容送他的所有礼物，大到天材地宝，小到仅仅是一枚普通的聚阴丹。
他将秋容送的礼物当成至宝，舍不得丢弃。
但现在如同垃圾。
凌霄寒将所有礼物整理完毕，接着一把火烧掉，连同对秋容的爱，一起葬送在大火中。
就在礼物快烧完的时候，秋容回到院子，正好瞧见这一幕。
她看到燃烧着的阴器，脸色剧变，心中涌出一缕强烈的惶恐。
秋容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不可思议望着凌霄寒：“霄寒，这些是我送你的礼物，为什么要烧掉？”
似乎有什么东西失去掌控，让她莫名心慌。
凌霄寒望着燃烧的阴器，直到化成一堆灰烬，缓缓转头，用极其平静的目光对视。
那一瞬间，秋容好似觉得面前的人要离她而去。
凌霄寒吸了一口气，在礼物化作灰烬的那一刻，内心的某种执念已经放下，不再纠结父母偏爱谁，不再痛苦秋容在乎谁。
一切与自己无关，他要走好自己的路。
“阴器有损，已是废铁，所以烧掉吧。”
凌霄寒下意识想要与秋容摊牌，告诉对方不爱她了，但想起还有二十几天才能消失，所以只能忍耐。
秋容如释重负，点点头：“烧掉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等日后再吩咐炼器阁打造也行。”
凌霄寒笑了笑。
他们不会有以后了。
秋容仔细想想，除了自己之外，凌霄寒没有其他选择，不可能离开的。
刚才的担忧应该是多余的。
秋容神色恢复高高在上，皱起眉头，神色不悦：“不要整天板着脸，阿夜失去父母，本就心神璀错，不能再受刺激的，你什么都有，没必要去争。”
凌霄寒失笑，带着一丝嘲讽反问：“那你告诉我有什么呢？”
父母的关爱，未婚妻的在乎，甚至连一枚普通的丹药，都要靠着自己的拼命努力才能获得。
凌夜抢走属于他的一切，还要让什么？
可秋容却见不得他诉苦，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你不是有父母，还有我吗？阿夜现在很痛苦，你去道个歉吧。”
凌霄寒以为听错了。
凌夜所谓的病痛明显是装出来的，可他们一个个假装看不见。
凌霄寒语气淡漠：“他身边有父皇和母后的陪伴，还有你的照顾，更是有无数天材地宝，你觉得需要我去？”
秋容怒了：“你怎么这点同情心都没有呢？阿夜变成这样就是你害的。不管怎么样，你作为堂兄，必须大度点。”
“到现在你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看来平时对你还是不够严苛，凌霄寒，不要说不给你机会，如果你不去疗养殿，我们婚典的日子就再缓缓吧。”


秋容愤怒地瞪着他，俏丽冰寒：“我都说过会嫁给你，你为什么还要伤害阿夜，他已经很难过了，你一定要逼死他吗？”
凌霄寒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秋容。
她与父母一样，毫无底线的相信凌夜。
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罪大恶极之人。
凌霄寒本来想要跟秋容解释两句，本以为她至少会怀疑，现在看来没必要。
“你的行为令我心寒，像你这种不折手段的小人，我怎么放心将自己交付给你，凌霄寒，你真令人失望。”
说罢，秋容不再多看凌霄寒一眼，而是陪同凌父凌母，带着凌夜前往疗养殿。
凌夜回过头，冲着凌霄寒笑，那笑容像是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凌霄寒再也坚持不住，吐出一口血，身体陷入麻木。
他挣扎着，盘腿调息。
若不是他这几日用黄泉水强化了体魄，刚刚凌父那一击，足以要他半条命。
几个时辰后，他才恢复了些许。
地府阴气寒凉如冰，却远比不上他此刻冷冻的心。
父母和秋容的行为，像是一把利刃，将他的心脏刺出一个大洞，原本支离破碎的精神世界，再次崩塌。
凌霄寒像是喝下孟婆汤的幽魂，感情早就麻木，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此时只希望时间赶紧过去，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呆着，这个冷血无情的家，像是一张血盆大口，随时将他吞噬。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下，凌霄寒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可没过多久，他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拽住，强行拖到大殿。
父母和秋容带着凌夜回来，虽然只是些皮外伤，但对他们而言，凌霄寒的行为不可饶恕。
凌父狠狠一脚踢在他身上，脸色阴沉。
“凌霄寒，你现在跪下给阿夜道歉，得不到原谅，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冰冷的家，无情的家人。
凌霄寒千穿百孔的心，再次破碎，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父母厌恶憎恨的脸，秋容失望的眼神以及凌夜无法掩盖得意的嘴角。
这群明明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一次次伤害了他，比那些择人欲噬的恶魂更令他心寒。
明明是凌夜陷害，他却要被逼着跪下道歉。
换做以前，为了挽回亲情，想要得到认可，凌霄寒会妥协，但此刻他无比憎恨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要出生在这种冷血的家中。
见他不说话，凌父脸色难看，掐诀狠狠一击，怒吼出声：“你还冥顽不灵吗？”
凌霄寒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再次吐血，这恐怖的一击让他神魂都隐隐有些不稳。
秋容脸色微变，想要上前，可想到凌霄寒的所作所为，她又迟疑了。
凌父又是几道阴气，直到凌霄寒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后，这才罢休。
见他倒在地上挣扎的模样，秋容皱起眉头，神色漠然：“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不适合参加婚典，若不是阿夜命大，估计早就被你害死了。”
“作为对你的惩罚，我不会跟你完婚，为了弥补阿夜，我会先和他举办婚典。”


“霄寒，你别想太多，我既然答应过你，肯定不会食言，主要是阿夜精神状况不稳定，所以不想刺激他。”
秋容见凌霄寒不吵不闹，冷静的样子让她心里一阵慌乱，于是忍不住解释。
凌霄寒收回落在火焚树的目光，忽然问了一句：“阿容，你还记得小时候，在火焚树下，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秋容脸色微变，似乎想起什么，眸子划过一丝愧疚，可刚要说话，便有下人上前，神色焦急：“不好了少司命大人，凌夜少爷醒来后，发现您不在，又开始自残了。”
秋容皱起眉头，再也顾不上凌霄寒，转身冲出大殿。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凌霄寒转身回到房间，其实这里并没有太多东西。
烧掉秋容赠送的礼物，除了几件衣物，好像除了自己这条命，父母并没有给过什么。
曾经给过很多，但统统让给了凌夜。
秋容一去就是七天，这些日子，父母也没有回过寝宫，而是和她一同在疗养殿照顾凌夜。
对此，凌霄寒也乐得清闲，不用再看凌夜恶心的嘴脸，也无需面对偏心的父母。
他找到转轮王，希望能取一些黄泉水，提前适应黄泉水浓郁的阴力。
既然决定去镇压万鬼，那么提前适应环境是很有必要的。
转轮王没有多想，只觉得他是想去黄泉秘境寻宝，不仅取来了黄泉水，还用自身鬼气帮助凌霄寒尽快适应。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七天时间。
这日，凌霄寒正在大殿外炼化黄泉水，虽然过程痛苦，但却精神焕发。
在阴气影响下，他的神色更加冰冷，皮肤也隐隐泛起灰黑色的光芒。
转轮王看了后，感慨不已，这才是鬼帝应有的气质。
转轮王虽然不知道凌霄寒为何会如此拼命，但隐约也猜到什么，所以没有点破。
年轻人的事情，他们自己去解决，倒是隔壁故交好友偏心有点不像话。
自从地府大乱，他和其他九位殿主就在外长期征战，对这些事情，自然很难插话。
如果凌霄寒需要帮助，他倒是不介意提供一些方便。
平静的生活，最终被凌夜的归来打破。
凌霄寒正在院子里盘膝修炼。
听到动静，一抬头便看到父母和秋容环绕着凌夜有说有笑的走进大殿。
凌夜牵着秋容的手，关系极为亲密，后者也时不时用脑袋蹭着他的肩膀，父母在旁边装作看不见，反而乐见其成。
秋容也没有反对，只是感觉到凌霄寒射来的目光，才想到什么，急忙甩开他的手。
凌夜眼眶立即通红：“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
秋容神色尴尬，只能继续让凌夜牵着。
凌夜走进家门，看了一眼凌霄寒，眼神充满挑衅和嘲讽。
凌霄寒神色平静，似乎这四个人与自己无关，继续专心修炼。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时辰，凌霄寒睁开眼，长舒一口气。
黄泉水如今对他已经没有丝毫伤害，他闭上眼睛，享受着那种阴气充盈身体的舒畅感。
“黄泉水？”
这时候，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凌霄寒睁眼，看到了秋容手心漂浮着一滴清澈的液体，眸子闪过一丝意外。


凌霄寒面无表情，脸上出现了一个通红的掌印。
面对父母愤怒的目光，他只觉得身体被万鬼吞噬般，不断颤抖着。
凌夜立马露出委屈的神色：“你们不要逼堂兄啦，我看着难受，可能是我时运不济，没有那样的运气吧，不怪堂兄，只能怪我没有人疼爱。”
父母赶紧上前安抚，承诺一定会让凌霄寒让出鬼帝传承，还会帮他购置各种天材地宝。
凌夜这才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望着脸色惨白的凌霄寒，轻声开口。
“堂兄，我没有想过抢走你的东西，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走的。”
凌父勃然大怒，恶狠狠瞪着凌霄寒：“这下你满意了吗？你就非要把家里搞得架飞狗跳的吗？”
“还不赶紧给凌夜道歉。”
凌霄寒擦掉嘴角的血迹，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这群有着名义上血亲的人，此时却想着法子把他逼死。
就在凌父还要动手之际，一旁的秋容说话了：“霄寒已经答应让出鬼帝传承，今天已经亲自去跟帝尊讲过了”
父母这才脸色缓和，哼了一声。
凌母想了想，盯着凌霄寒：“算你懂点事，你弟弟既然要继承鬼帝之位，那么你就去镇守鬼妖吧，这也能给他积累一些威望，记住了，这是你欠他的。”
凌霄寒呆呆望着凌母，这个生了他的女人，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凌母压根不在乎他的反应，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下次出征，我会跟帝尊请示，让你随阴兵一同出发，反正如今你没了鬼帝传承，再怎么修炼，也是徒劳。”
父皇也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一家人开始商量如何帮凌夜举办登基仪式，毕竟鬼帝传承可是惊动整个地府的大事情。
没人在意旁边的凌霄寒。
他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一样，用得着的时候提一嘴，用不着会毫不犹豫的丢掉。
凌霄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床上，心脏已经疼的麻木，呆在这个没有温度的家，压抑让他无法呼吸。
即便如今修为精深，可那种心脏深处传来的剧痛，依旧让他难以忍受。
他住在下人和普通鬼物的房间，阴冷，狭窄。
凌夜却住在主殿中，里边摆着无数父母从各地搜罗来的灵丹和秘法，凌霄寒只能在无数生死历练中，艰难提升修为。
无论是万鬼盘踞的黄泉，亦或是阴气浓烈的地府妖族领地。
整整百年，没有丝毫改变。
一想到这里，凌霄寒内心冰冷一片。
望着夜空，他在想，还有三十天，自己就能离开这个没有爱的地方。
既然这个家不需要自己，那么就永远消失吧。
......
这天晚上，凌霄寒难得做了一个梦。
梦见小时候，父母将他搂在怀中细心呵护，眼睛里充满爱意，比他小两岁的秋容捏着他的衣角，咿咿呀呀地撒着娇。
他仿佛沉浸在温暖的泉水中不想醒来，可随着凌夜如同噩梦一样出现，父母的面容狰狞，冲着他大吼大叫，秋容也离他而去，越走越远。
凌霄寒痛苦地挽留，父皇，母后，阿容不要抛弃我。
他疯狂往前面追去，可脚下是万丈深渊，掉了下去，无数鬼魂撕扯他的灵魂，绝望和痛苦将他环绕，无法挣扎。
而父母和秋容没有回头，围着凌夜走向远方。
他则永远沉寂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窒息的那一刻，凌霄寒睁开眼睛，枕头被泪水打湿，原以为不会再为他们伤心，但骨子里渴望着被关爱，被认可。
好在，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凌霄寒的前半生，都活在庶弟的阴影里。
他带阴兵抵挡妖族进攻成为地府鬼雄，庶弟哭着说羡慕。
身为阎君的父亲当即面见帝尊，说他抢占功劳，最后庶弟被受赏，他却被万人唾弃。
他与少司命早有婚约，庶弟说自己心慕少司命多年，却被横刀夺爱。
少司命立马退掉婚约，要嫁给庶弟。
凌霄寒忍辱负重，拼死修炼，获得鬼帝传承。
庶弟一句可怜他天资不足，无法胜任，他就被逼让出鬼帝之位。
甚至少司命用他们的婚约作为筹码。
“只要你放弃传承让给阿夜，我可以考虑跟你成婚。”
为了庶弟，她竟牺牲至此。
既如此，凌霄寒选择成全。
过期的亲情，腐烂的爱情。
不要了。
统统不要了。
.
三途川，深渊之下。
“帝尊，晚辈已下定决心，放弃鬼帝之位，开启百世轮回，代地藏王菩萨镇守黄泉。”
深渊两旁阴气环绕，泛着丝丝寒意。
站在其中的凌霄寒显得有些单薄，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片刻后，深渊中传来缥缈的叹息。
“你为了和少司命的婚事，放弃鬼帝一职，本尊已然知晓，不过若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本尊不便干涉。”
“只是重入轮回后，前世今生，你的家人，包括你的爱人，与你再无瓜葛，你，可明白？”
“晚辈知晓。”
听到家人两个字，凌霄寒眸子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释然。
等彻底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或许再也不会被抢走什么了吧。
只因为当年地府大乱，他身为阎王的叔父为了救他，被妖物重伤，死在了黄泉当中。
父母便把叔父的独子凌夜接回家，说凌霄寒欠他一条命，应该懂得谦让。
为了弥补亏欠，更是把所有好的东西给了凌夜，甚至连跟他有婚约在身的少司命秋容也爱上对方。
亲情和爱情都已经被抢走。
如今为了抢走他晋升鬼帝的机会，不仅父母逼他答应，秋容甚至提出用两人的婚约来交换。
昨夜，凌霄寒在三途川的深渊前思考了一夜，终于醒悟过来。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而是选择断绝与他们的关系，再也不想有所牵扯。
彼岸花海如火如血，凌霄寒独自一人离开深渊，背影落寞，周围尽是游荡的孤魂野鬼，它们神色麻木，和他没有丝毫分别。
就在这时，一道阴气快速飞掠到他身边，拦住去路。
“站住。”
阴气散去，露出一张冰冷的俏脸。
秋容满脸不耐烦：“跟帝尊大人解释清楚了么？”
凌霄寒默然。
他当然说清楚了，不过不是按照秋容的命令将鬼帝之位让出去，而是去了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不待凌霄寒回答，凌夜也从阴气中现身，手里抓着一把天材地宝。
“堂兄，你看，姐姐带我去搜罗了好多宝贝，还有兽宠呢，说日后当了鬼帝，修为和实力一定要跟得上。”
凌霄寒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凌夜胸前的玉佩，脸色剧变，心脏像是被凿穿，鲜血顺便遍布全身。
那是前任鬼帝，也是凌霄寒的爷爷，留给他的遗物，也是送给秋容的定情信物。
想不到秋容如此偏爱凌夜，居然直接送给了对方。
秋容也察觉到凌霄寒的目光，眼睛里闪过尴尬，但很快恢复平静。
“阿夜喜欢，反正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等婚后，我们可以去凡间一趟，挑你喜欢的。”
凌霄寒心中苦涩，玉佩本身并不算什么宝物，重要的是其代表的爱意，可惜在秋容口中变得微不足道。
也对。
秋容根本不爱他，所以不会珍惜。
听到婚事，凌夜眼睛划过强烈的妒忌，故意摆出委屈的样子。
“姐姐，堂兄好像并不开心，是不是怪我抢走他的鬼帝之位，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抢走他的东西，我活该没人要。”
秋容向来见不得凌夜难过，闻言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她恶狠狠瞪着凌霄寒：“阿夜的身世已经很苦了，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跟他争？”
说罢，她急忙将凌夜搂在怀里，安抚起来。
“你放心，鬼帝之位只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你好好反省，等想通了就给阿夜道歉，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说完她大袖一挥，化作阴气，决然离开。
临走前，她身后的凌夜转头冲着凌霄寒露出得意的挑衅，脸上布满幸灾乐祸。
凌霄寒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阴云离开的方向。
他已经习惯了。
每次都是这样，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只要凌夜一委屈，那他哪怕只是呼吸，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