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光楚楚
许子行看着她被冷风给吹红的鼻子，心生怜意，语气都放得轻柔了一些。
“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姜一叶再次道谢，声音很小，压着自己的哭腔。
许子行虚虚的扶着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护着她的头顶，示意她上车。
姜一叶弯腰上车，安静的坐在座椅上。
车内温暖的温度让姜一叶的内心不再那么害怕和冰凉。
回去的路上，许子行全程都没有询问姜一叶为何会独自一人走夜路。
姜一叶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见车已经驶入了城区，于是扭头看向许子行。
“许师兄，你就放我到前面停下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许子行听言，连忙说道。
“没关系，我今晚没什么事情，可以送你回去，你住在哪里？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姜一叶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忙示意她接听。
姜一叶看了一眼是科室的同事打来的电话，滑过接听键后，把手机给放到耳边。
“徐医生......”
她才刚开口，手机那头就急忙说道。
“姜医生，我家里面出了一点状况，我现在得马上回去一趟，你今晚可以来替我值班吗？等你值班的时候，我再替你。”
姜一叶没有犹豫，应了下来。
“好，那我马上赶过来。”
电话那头徐医生感激不尽。
结束通话后，许子行不等姜一叶开口，便轻声说道。
“正好我也要路过医院，我送你过去。”
姜一叶小声道谢。
许子行笑了笑，“你不用那么客气，就当我的行为是为了白天我的好兄弟故意为难你，致歉吧。”
“他只是太担心明月了。”
姜一叶微微垂眸，把目光移到窗外，心底酸涩衍生。
“师兄和顾先生以及那位食物中毒的小姐很熟吗？”
许子行点头。
“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明月陪伴阿聿度过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所以他们之间的感情非常深厚。所以明月今天反复呕吐，他才会那么紧张。平日里他那个人还是比较谦逊的。”
姜一叶“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目光看向窗外，心里一片寒凉。
她又何尝没有陪顾浔聿度过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日子呢。
虽然都是陪伴，但是她和赵明月在顾浔聿的心中地位不同，所以她的陪伴，也就无足轻重。
姜一叶实在是太过安静，许子行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静静的看着窗外，眼神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她的眼尾和鼻尖都红红的，泪光楚楚。
许子行心中一动，忍不住的想要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她的手刚伸出去，姜一叶就扭头看向他。
“许师兄，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许子行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这才惊觉他们已经到医院了。
他内心泛起一股失落，但还是微笑着说道。
“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姜一叶点了点头，伸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她心里藏着有事，专注力不够，完全忘记了自己还系着安全带。
她刚迈步下去，身体就被安全带给拉住，扯回了座椅上。
许子行失声一笑，斜过身子帮姜一叶把安全带的卡扣给解开。
姜一叶满脸窘态，因为尴尬和不堪，憋红了一张脸。
许子行只觉得她可爱，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一叶囧着一张脸下车，顺手关上车门，一转身便看到顾浔聿站在台阶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

有事的人还躺在病床上
他攥着她手臂的手很用力，姜一叶吃痛，忍不住拧眉，心中的苦涩迅速蔓延。
全程她的操作和手法都没有任何问题，也一直都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被顾浔聿给影响。
“赵小姐吃了太多的东西，唯有把她吃的东西都给吐个干净，才能减少毒素被吸收。”
“顾先生若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可以选择直接投诉我，但是请你不要扰乱我的工作，你应该也不想赵小姐的身体吸入太多毒素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空气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顾浔聿目光冷寂的盯着眼前的女人，眼底深处藏着几分寒意。
“她的身体要是没有好转，我会直接给你们的上级部门打电话，吊销你的行医资格。”
他放下狠话，猛的甩开了姜一叶的手，眼神之中的嫌弃丝毫都不掩饰。
姜一叶被他甩得一个踉跄。
一旁的助理护士连忙扶住姜一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姜医生是我们科室里脾气最好最温柔的医生，她与赵小姐无冤无仇，又怎么会故意报复患者？顾先生，你可能误会了。”
助理护士只觉得顾浔聿是见不得自己的心上人有半分的难受，所以故意找茬。
顾浔聿听着助理护士的话，不耐烦的皱了下眉。
“阿聿，你今天怎么那么失态？”赵明月柔柔弱弱的声音在一侧响起，伸手牵住了顾浔聿的手。
顾浔聿立马关切的弯下腰去，“感觉好点了没？”
赵明月轻轻点头，“好了一些，你不要为难医护人员。”
她说话间抬眸看向姜一叶，眼神之中略带几分抱歉，“医生，继续吧。”
姜一叶点头，继续用工具给赵明月催吐。
整个过程，顾浔聿都紧紧的牵着赵明月的手，他面色阴鸷，满脸隐忍。
催吐结束，姜一叶放下手中的工作。
顾浔聿立马端水给赵明月漱口。
赵明月漱了口之后，忍着难受看向姜一叶，抱歉一笑。
“不好意思医生，我男朋友是关心责乱，所以刚才说话冲了一些，你不要怪罪。”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亲和力十足，让人纵使心中有气，也无法对她发泄出来。
姜一叶被她的那一声“男朋友”给刺痛心脏，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取下手套，低声吩咐了几句，转身离开急救室，担心晚一秒自己就会失态的质问出声。
助理护士看着姜一叶的背影，眼神不免同情，遇到这种无礼的患者家属，他们作为医护人员，低头受训是常事。
眼前的男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他们根本得罪不起，所以只能受气。
姜一叶从急救室出去后，一路红着眼眶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心中缠绕着的失落和刺痛感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
她低着头整理着桌面上的资料，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眼眶里的泪依旧不争气的掉了下来，砸在资料上。
办公室外传来脚步声，她赶忙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故作从容。
助理护士抬手敲了敲门，有些为难的小声开口。
“姜医生，那位赵小姐又吐了，顾先生正在病房发脾气，你快过去看看吧。”

他的含情脉脉只属于赵明月
姜一叶刚从赵明月的病房离开，放在兜里面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手机一看是顾家老宅的来电。
老宅那边只有顾老太爷会给她打电话。
姜一叶不敢怠慢，立即接听。
“爷爷？”
为了不让顾老太爷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她特意让自己的语调轻快了许多。
“我听说昨晚阿聿回顾宅了，他没欺负你吧？”
顾老太爷慈祥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入姜一叶的耳中。
姜一叶耳根一热，心情复杂的回答，“没有。”
顾老太爷笑了一声，“那就好，今晚你和阿聿回老宅这边来吃饭，阿聿出国了三年，如今回来，我想给他安排一次洗尘宴，你们一起回来商量一下宴会事宜。”
姜一叶轻声回应，“好的。”
顾老太爷那边又继续说道。
“自从阿聿出了车祸后，顾家就一直没有办过宴席，正好也通过这一次机会，让大家认识认识你这个顾家少奶奶。”
姜一叶拿着手机的后忍不住攥紧，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随后鼓起勇气说道，“爷爷，我和阿聿......”
她的话才刚出口就被打断。
“家里来客人了，有什么事到家再说，你下班后，我让阿聿来接你。”
顾老太爷话音落下便挂断了通话。
姜一叶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许久，鼓起勇气要说的话没能说出口，她现在心里面闷得发慌。
身侧的病房时不时的传出几声赵明月悦耳的娇笑声，让她的神经不断被刺激着，头疼欲裂。
纵使心有不甘那又如何？
在顾浔聿的心里面，赵明月应该是照亮他黑暗的一轮明月，而她姜一叶只是夹杂在微光中的一缕尘埃。
或许和顾浔聿离婚，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死死的抓着这桩婚姻，她也不会幸福。
下班后，姜一叶迈步走出医院，本想自己打开回顾家老宅。
这时一辆黑色奢华的商务车停到了她的面前，后座车窗降下，顾浔聿那张眉目冷淡的侧脸映入眼帘。
“上车。”
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姜一叶没有拒绝，抬手就要去拉后座的车门，她轻轻一拉，车门打不开。
这时顾浔聿的助理从车上走了下来，绕过车头走到她的身侧，顺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姜小姐，上车吧。”
姜一叶这才明白顾浔聿不愿意让她坐在离他较近的位置。
她眼眸微垂，弯腰上车，内心的疼痛也跟着有些麻木。
姜一叶刚上车，后座上的男人就冷声说道。
“你以为把离婚的事情捅到老爷子面前，我就会改变主意？”
姜一叶表情一滞，低声说道，“我是有打算告诉爷爷我们要离婚的事，但是我......”
顾浔聿面无表情的打断姜一叶的话，“不管你耍什么花样，这个婚，我离定了。”
早上他才给她递了离婚协议，下午离婚协议就到了老太爷的手中，想利用老太爷给他施压，妄图改变他的主意，简直做梦！
姜一叶闻言，抬眸看向后视镜。
只见顾浔聿神色淡漠的靠在后座上，修长的双腿自然的重叠，黑色的衬衫衬得他整个人矜贵非凡，硬朗的轮廓染上些许清冷，眸色冷锐。
他的身上没有半点她记忆中的那种儒雅温和，又或者说他的温情脉脉现在只属于赵明月一个人。

她的丈夫当着她的面与别人谈情说爱
姜一叶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自己的嗓子眼，格外难受。
她没有回答顾浔聿的话，低头沉默。
车内的气氛陷入僵局。
她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姜一叶连忙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皱起眉，拒绝接听。
电话再次打了进来，姜一叶咬唇，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姜天海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姜一叶，你姑姑那边马上就要缴纳护理费和医疗费了，你胆子肥了，我的电话都敢挂？”
姜一叶连按了几下音量减号，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后视镜，只见坐在后座上的男人并没有任何反应，她才轻咬了一下唇角，回答。
“我知道。”
手机内姜天海轻哼了一声，语调缓和了些许，“知道就好，这笔钱我就先帮你缴了。”
姜一叶皱着眉，总觉得姜天海没那么好心，下一秒姜天海就再次开口说道。
“我听说顾浔聿回国了，你什么时候带他回家来吃顿饭。”
姜一叶蹙眉，她父亲果然是冲着顾浔聿来的，她直接小声拒绝。
“他没空。”
顾浔聿都要和她离婚了，又怎么可能会陪她回姜家去吃饭。
姜天海那边音调再次拔高，“你不问一下，怎么知道他没空？姜一叶，你别忘了你也姓姜，你姑姑的治疗后续还需要一大笔费用，我投入了那么多，总该有点收获吧？”
他听说顾浔聿的眼睛已经医治好了，那顾浔聿以后肯定会重返回顾氏的权利中心。
姜家不能失去这一层关系。
姜一叶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只觉得姜天海和她说话的时候，语调就像是在谈一桩生意，没有夹杂丁点的父女感情。
她心里闷得厉害，她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姜天海这么多年来与她这个女儿并不亲，她也几乎都是跟在姑姑身边长大。
三年前顾浔聿失明，原本姜天海是打算把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姜南艺给送入顾家，姜南艺却不肯嫁给一个瞎子，寻死觅活。
姜天海舍不得自小养在身边的姜南艺吃苦，但是又不甘放下攀上顾家的机会，所以嫁给顾浔聿的机会才落到了她头上。
虽然她心里面明白她与姜天海之间的父女之情淡薄如纸，但此刻听到这番话心里面还是会忍不住难受。
“你自己和他联系。”
说完姜一叶就要挂断电话。
在电话掐断时，姜天海暴怒的声音还能从话筒中传出来。
“姜一叶，你翅膀硬了？”
通话结束，姜一叶暗自沉了口气，还好她的手机收音效果比较好，不至于让顾浔聿听到通话内容。
不让前脚她要被离婚，后脚又要被家人给背刺，未免也太惨了一些。
尽管顾浔聿现在不爱她，但姜一叶还是希望自己在顾浔聿心里面的印象，不要太过不堪。
她悄悄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后视镜，她刚才的那通电话并没有吸引顾浔聿任何的注意力。
后座上的男人此刻正低头看着手机，修长好看的手指在屏幕上打字，正在回复消息。
隔了几秒，他点开一条语音，赵明月软软撒娇的声音便在车内响起。
“阿姨带来的清粥实在太难喝啦，寡淡无味。我要吃好吃的！”
“顾爷爷的御用厨师还是王师傅吗？晚点你可以给我打包一点吃的吗？我可太想念王师傅的厨艺了。”
顾浔聿宠溺的回了一个字，“好。”
姜一叶听言，放在身前的手紧了紧，神色微妙，有些无力的看向窗外。
她的丈夫当着他的面，正在和他的情人旁若无人的聊天，恩爱。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姜一叶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不太畅快，坐在车里的每一分钟都成了煎熬。

流浪小猫
顾家老宅外。
司机见顾浔聿出来，立即替他打开后座车门。
姜一叶则是站在一旁，等司机把门给关上后，才去开副驾驶的车门。
她的手刚触碰到车把手，坐在后座上的男人边冷声开口。
“你还真打算和我一起去看明月？”
姜一叶愣了一下，抽回手，低声道，“我还是不去了吧。”
这个时间点她如果和顾浔聿一起出现在赵明月的面前，他恐怕也不好在赵明月的面前解释。
顾浔聿对于她的回答似乎很满意，目光之中没了先前在饭桌上的攻击性，但态度依旧淡漠。
“我要去医院不顺路，你让老宅的司机送你回公园城。”
顾浔聿不等姜一叶回答，直接吩咐司机开车离去。
姜一叶僵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顾浔聿的车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她独自站在风中凌乱，眼眶不禁有些酸涩难受。
顾老太爷本就对顾浔聿一回国就要与她离婚这件事情非常不满。
她又是与顾浔聿一起出的门，若是现在回去麻烦老宅的司机送她，顾老太爷势必会为了给她做主与顾浔聿爆发矛盾。
姜一叶压下心中的酸涩，徒步离开。
顾家老宅建在城郊，居住在附近的都是云城非富即贵的人家，他们平日里出行都有专职司机，选择在这里建宅，只为图一个清静。
所以这附近既没有公交车，也没有地铁站，出租车和网约车几乎也不会到附近拉客。
从顾家老宅走下山约莫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下了山之后运气好一点，才可能在附近打到车。
姜一叶独自一人走在公路上，冬夜的寒风有些刺骨打在脸上冻得生疼。
云城的冬天黑得很快。
她从顾家老宅离开时，天才刚昏暗，走了约莫十分钟的路程，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尽管每隔几米就有一段路灯作为照明，但耳边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动物的叫声，还是让姜一叶对这条熟悉的公路生出一股惧意。
她稍稍拉拢了身上的衣服不让自己那么寒冷，惧怕与内心深处的委屈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四周无人，泪水毫无忌惮的涌出。
姜一叶低着头行走，前方被身后驶来的车给照亮。
车辆很快就从她面前驶过，然后又急速的在她面前停下。
姜一叶心中一惊，担心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抬手擦了擦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停在原地，有些不敢靠近这辆突然停在自己面前的车。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眼看着车内的人就要下车，姜一叶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心脏似乎都要跳到嗓子眼。
“姜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一叶愣了一下，看清从车内下来的人是谁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许师兄。”
她并不想别人知道她哭过，但是嗓音里的哭腔却难以掩饰，顿时表情变得窘迫起来。
许子行打开车门下车，见姜一叶穿得单薄，赶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姜一叶的身上。
姜一叶实在是太冷了，便没有拒绝许子行的好意，她拢了拢宽厚的外套，把自己包裹在温暖里。
“谢谢你，许师兄。”
她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晶莹透亮，像是一只被人刚捡到的流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