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没敢停下，抱着书包一口气跑到小区门口，正好赶上3路公交车到站，她连口气都没喘就跑上了车。
坐好后，孟昭才发现她的心跳如此的剧烈，缓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她看着窗外划过的树影和车流，鼻子一抽一抽的，仰着头把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明明她已经接受了右手受伤的事实，也接受了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可为什么只要一遇到周政，所有的事情都在倒灌，让她不得不重新回忆那些痛苦。
周政开着车一直跟在公交车的后面，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孟昭就是不愿意告诉他实话呢？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瞒着他呢？
在孟昭心里，他到底算什么呢？
周政打算在孟昭换乘公交车的时候拦下她，可还没等到孟昭下车，黎主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周政啊，在哪呢？”
“老师，我在去医院的路上。”
“好，那你到了直接做准备去手术室，开车注意安全。”
“好的，老师。”
黎主任的电话让周政只能放弃了拦下孟昭的想法，左转加速朝着京北医院的方向开过去。
手术的对象是一名七岁的儿童，叫遥遥，先天性心脏病，这已经是他小小的人生里第三次手术了。
手术时间持续了四个多小时才结束，黎主任年纪大了，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汗珠，下了手术台后，他汗颜地说：
“今天多亏了你啊，我老了，自己一个人撑不下来这么久的手术了。”
英雄迟暮，大抵也就是如此吧。
周政从抽屉里拿了两块巧克力放到黎主任的办公桌上，“老师，您还正值壮年呢，这种手术谁撑下来都会觉得吃力的，吃点巧克力补充点体力吧，我去给您把饭打回来。”
“算了，一起去食堂吧，我还没到七老八十呢，到时候你在孝敬我吧。”
黎主任摆摆手，打开一个巧克力塞到嘴里，笑着拍了拍周政的肩膀，一起出了门。
周政从吃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饭也没吃几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回来的路上也一言不发的。
黎主任看着这位得意门生，就说：“你今天怎么了？下了手术就闷闷不乐的？”
“老师，您说为什么会有人突然就不爱了呢？”
周政闷闷地说着。
黎主任走到树底下的长椅，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他坐下。
秋风吹落的树叶飘到周政的身上，他拾起一片拿在手里把玩着，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生生让他搞出了一股悲凉的气氛。
周政并不是那种会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甚至，也不是那种会找人诉说的脾气，只不过所有的原则和习惯一旦遇到孟昭，就都奇迹般地妥协了。
黎主任带了他很多年，如师如父，在北城，黎主任的家就是他的家，对着这位长辈，他也是难得露出几分不愿让人发觉的脆弱。
黎主任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的人比他吃过的盐都多，周政对孟昭的不同寻常自然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那姑娘叫孟昭？”
“嗯。”
“喜欢人家？”
“嗯。”
“人家喜欢你吗？”
“以前很喜欢，现在，我也不知道...”
如果说十六岁的孟昭对周政的爱意是汹涌的，直接的，众人皆知的，那现在的孟昭，或许就是不爱了吧。
就连周政自己，都没敢问出过这个问题。
黎主任冲着周政的后颈给他来了一下，语气里都带着严厉，“你小子做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了？”
“我哪有？老师，您还真下得去手啊，我可是您亲徒弟。”
周政捂着后脖子叽叽呀呀地叫着。
“你要是后的我才懒得管你，周政，我可告诉你啊，你不能仗着你长得还不错，又招小姑娘喜欢，就三心二意的啊，让我知道你欺负人家，我打折你腿。”
三心二意，周政这辈子就没有三心二意过，感情里唯一的份额毫无保留的都给了孟昭了。
自从四年前孟昭突然消失，他过的那叫一个清心寡欲，和尚都没他素。
“老师，您带了我好几年了，什么时候见过我和别的女孩不清不楚的了，不能冤枉我啊。”
“也是啊，你小子这几年洁身自好的，就是在等那姑娘了？小丫头长得是挺漂亮，也有礼貌，就是太瘦了点，跟吃不饱饭似的。”
黎主任回想起上次在陈默病房见到孟昭的样子，瘦瘦的像一片纸。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小丫头生活过得一定很难，年轻人的朝气都被磨没了。”
一个人过得好或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养尊处优和风餐露宿可不是同一种状态。
孟昭虽然漂亮，但是也无法掩饰她的困境和落魄，强撑出来的体面如同沙子一样，连阵风都经不住。
周政何尝看不出来孟昭的变化，只是没有身份和理由去介入她的生活，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孟昭就会逃跑，比兔子还快。
他叹了口气，又对着阳光笑了笑，“老师，她以前很自信，阳光，活力十足，眼睛总是亮亮的，不像现在，像蒙着一层雾一样，看得人心里酸得难受。”
周政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话都快听不清了，年轻人的感情黎主任搞不明白，他们那个年代，爱恨都很直接，他和夫人之间也没有闹过什么大矛盾，小吵小闹很正常，可远远不像周政这么憋屈。
“你们年轻人啊，我也搞不懂，但是呢，我就只有一句话告诉你，喜欢一个人不简单，但是想放弃一个人更难，你自己衡量吧。”
周政默默地重复了两声，放弃孟昭，他永远都做不到。
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位置，他都想在孟昭的身边，就算是吵架，沉默，冷战，他也想。
想起早晨出门前的那个插曲，他默默地掏出手机给孟昭发了信息。
“孟昭，对不起，早晨是我太冲动了，原谅我。”
他只说原谅我，并没有问好不好。在周政这里，孟昭必须原谅他，就像他已经默默在心里原谅了她四年前的不告而别。
总要公平一点嘛，一人一次。

提起孟昭的住处，苏叶就警惕起来了，她看着孟昭，严肃地说：
“孟昭，你这个新房东人是挺有礼貌的，长得很帅，身材也好，但你不能被男色冲昏了头脑啊，他这人靠不靠谱？你从哪认识的？有没有过犯罪记录啊？
不行不行，你还是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吧，一会下午上完鉴赏课我就去和你搬家，我不放心。”
苏叶在那皱着眉说着，她是北城本地人，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孟昭自然脸皮还没厚到要去打扰她们一家人。
她握着苏叶的手，温声说道：“你放心，我才不会被男色冲昏头脑，又不是没见过帅哥，他这人还挺靠谱的，不会伤害我，也没有过犯罪记录，别担心，我和他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是人民警察，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报警把他抓走！”
孟昭眼睛亮亮的，把苏叶哄的都笑出声来。
“你少逗我，孟昭，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你朋友，你遇到困难是可以找我的，别老一个人撑着。”
“我知道。”
“还有啊，你那个房东是干嘛的？”
“他啊，是一名医生。”
“医生啊，是拿手术刀的那种吗？”
苏叶认真的问。
“是。”
“那你更得小心点了，多吓人啊，他给你的钥匙会不会留备份啊，不行，你还是得换个锁，再装个监控，我给你安排。”
说着苏叶就要掏出手机来打电话，孟昭赶紧拦住她，“我自己来，自己来，放心啊。”
她可不敢让苏叶知道周政不仅是她的房东，还和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她笑嘻嘻的拉着苏叶就往外走，转移着她的注意力，“我都饿了，快去食堂吧，下午还有课呢。”
京北医院的门诊楼里，周政这边刚刚结束上午黎主任最后一位患者的问诊，仰着头活动了下脖子，看诊时间久了颈椎都僵硬了。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周颖的脑袋探了进来。
“黎主任，我来找周政。”
“快进来吧。”
黎主任笑呵呵地看着周颖，他对这个笑起来甜甜的小姑娘印象不错。
“周政，上午的门诊结束了吧，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周颖期待地看着他。
“不了，我中午有点事，不吃了。”
他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黎主任。
黎主任了然地点点头，站起来，主动给周颖解了围。
“周颖啊，别管他，他修仙呢，喝露水就行，我也没吃午饭呢，一起吧。”
“好啊，黎主任。”
周颖也没矫情，冲着周政挥了挥手，“那我下次再约你。”
这姑娘哪都好，尤其是这坚持不懈的劲头，从周政进医院开始，已经明里暗里拒绝过它很多次了，但她就是一点放弃的劲头都没有。
因为他俩的名字很像，一开始医院的人见她成天找周政，还问她：“周颖，你和周政是兄妹吗？”
每次遇到这种问题，周颖都会非常严肃地表示，“当然不是，我们只是都姓周而已，这也是一种缘分。”
久而久之，医院的人都知道了医护部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喜欢心外科新来的那个冷脸医生了。
可惜的是，她的喜欢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午饭时间的门诊楼人少了很多，周政穿过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朝着住院楼vip楼栋走过去。
走在长廊上，他没来由地想起孟昭，突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拿出手机才发现他到现在为止居然还是没有孟昭的号码。
周政自嘲地笑了两声，直接给段斯年打了过去。
“怎么了？老周。”
段斯年从上学时就喊他老周，周政都感觉被他生生直接喊到了退休。
“你把孟昭电话发给我。”
他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你还没有孟昭电话呢，不是我说，老周，你行不行啊？”
“少废话，我行不行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觊觎我啊？”
段斯年在电话那头干呕了几声，说：“听见了吗？我都被恶心的吐了。”
“别贫了，赶紧发我。”
“知道了，哎，你哪天把孟昭带走，给她送到哪去了，安全吗？她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和陌生人合租比较好。”
段斯年的担心不无道理，他在警局看见的这种事多了，自然戒备心也重一些。
“放心吧，不是陌生人。”
“啊？”
“她现在和我住，清楚了？我还有事，不跟你说了，电话发我。”
周政说完直接挂了，段斯年砸了砸嘴，对着手机说：“禽兽！”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可还是没敢耽误就把孟昭的号码发给了周政，还加上一句：“别出卖我啊！”
周政把号码存好，后边的那句话直接忽略了。
他给孟昭发了条信息，“我是周政，存好。”
到了陈默的病房门口，周政敲了敲门，里边很快就传来：“直接进来吧，敲门干嘛呀？”
周政推门走进去，陈默看到是他顿时脸就垮了下来。
“是你啊。”
周政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周医生嘛，你认识孟昭。”
他说的是肯定句，周政也就顺着说：“是，认识。”
陈默不服气地打量他，见他丝毫没有忐忑的意思，就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别站着了。”
“谢谢。”
周政把椅子往外拉了一点，坐下。
“你和孟昭怎么认识的？”
还没等周政说话，陈默就忍不住地问。
“我们以前是同学。”
“怪不得，同学啊，我就说孟昭不是那种随意交朋友的人，既然是同学，那就正常了。”
陈默的马大哈在周政眼里看起来更像是没心没肺，他的腿刚被放下来不用吊着了，他就不老实了在床上动来动去。
周政好心提醒道：“你的腿现在还在恢复期，最好不要乱动，有事情你可以喊护工或者护士。”
“嗨，没事，我就是一个人呆得太无聊，刚才你敲门我还以为是孟昭来看我了呢。”
陈默有点失落的说着，在这种身心受挫的时候，一天不看见孟昭他就难受。
“你找我是有事？”
陈默虽然没心没肺，但是不傻。
他知道周政不会平白无故地来看望他，周政也没转圈子，直接说：“我是来询问一些事情，方便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
“什么事？”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孟昭的？”
“什么时候？有个三年多了吧。”
陈默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
果然，三年多，那陈默应该是了解孟昭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
周政就像一个在沙漠里看见水源的人，焦急地问：“你能告诉我孟昭身上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吗？”
陈默的表情顿住，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转头盯着周政，“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这个问题的？你到底和孟昭是什么关系？”

段斯年是真的怕周政控制不住情绪，只要是关于孟昭的事情，他都在意的不行。
“有话就说。”
周政刚刚结束一场大手术，回到家累的直接倒在沙发上，没心情和他闲扯。
“孟昭在我这。”
“你在哪？”
“我啊，警局呗，不是，你对孟昭出现这事不意外吗？”
“她怎么了？”
“奥，她那个男室友企图冒犯她...”
“知道了。”
段斯年话还没有说完，周政就直接挂了电话，他也不知道周政这是什么意思，拍了下脑袋。
“什么人啊，话都不让人说完。”
他挂了电话就出来坐到孟昭旁边，安慰的说：“你别怕，现在天眼系统这么发达，他跑不远，肯定能给他抓回来，你放心，我亲自审他。”
“嗯，谢谢。”
“你别这么客气，怎么说咱们也是老同学。”
“嗯。”
孟昭的脸色还是像纸一样的苍白，端着水杯的手骨节都泛了白。
沉默了十几分钟后，周政带着一股外边的冷风就闯进了接待室。
他直接跑到孟昭前面，把她拽起来，前前后后的都检查了一圈，隔着衣服孟昭都能感觉到周政的手在颤抖。
“别怕，我在呢。”
孟昭没有躲避，只是把他的手拿开，小声的说：“我没事。”
“受伤了吗？”
“没有。”
他长舒了一口气，眼神扫到她纤细的脖子，他伸手把头发撩开，就看见红红的五个指印在上边，非常可怖。
“这是没受伤？”
“哪里？我自己看不到。”
她伸手就要去摸，被周政抓着手拦下，“别碰，回去我给你消毒。”
孟昭说的是真的，她的确没看到，脖子上的伤和她的精神伤痛比起来，远远不算什么。
周政让她坐好，转头对着段斯年说：“人呢？”
“谁啊？”
“罪犯。”
“跑了，我们在找呢。”
“她能走了吗？”
“能啊。”
周政把孟昭身上披着的外套扔给段斯年，把他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孟昭穿上，“走，回去。”
“我把她带走了，抓到人告诉我。”
段斯年白了他一眼，内心骂了句：“见色忘友的玩意！”
孟昭被周政拉着走出警局，塞进副驾驶，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子开到周政家的楼下。
孟昭才反应过来，看着他，“这是哪？”
“我家。”
“我不去你家。”
孟昭即使在现在这种无家可归的时刻，也还是本能的谨记和周政拉开距离这件事。
“那你想去哪？你那个刚刚被人破门闯入的房子？还是你那个还在医院躺着的紧急联系人那？”
孟昭没有说话，她的确没有地方可以去，酒店她舍不得住，也不敢住，刚才的事情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她不说话，周政也不说话，就这么坐在车里陪着她，摆出一副大不了就在车里坐一夜的打算。
孟昭和他僵持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下车的打算，周政叹了一口气，说：“孟昭，就算你再讨厌我，我也总比其他男人靠谱吧？你凭良心说，我有伤害过你吗？有强迫过你吗？”
没有，从来没有，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孟昭摇了摇头，妥协的说：“我上去方便吗？你确定？”
“担心什么呢？怕我有女朋友是吗？”
“放心，我这么没骨气，哪来的女朋友，上楼吧。”
周政如果愿意的话，恐怕想做他女朋友的人至少得有一个小队，如果他不那么冷冰冰的话，会更多。
只是他的边界感一向很清晰，在学校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医院里还是这样。
电梯里的数字一层一层的往上蹦，最终在六楼的位置停了下来。
周政打开门，看着孟昭站在门口抬起脚又收回去，挣扎的样子他觉得很有意思。
他也不急，就那么靠在门上，看着孟昭站在那和自己做斗争，这幅景象已经四年没有出现过了，他真的很享受。
周政的家对于孟昭来说就是一个潘多拉盒子，一旦走进去，谁也不知道里边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是奖励？是惩罚？还是无数次深夜梦回的地方？
“孟昭，你是打算在这站一晚上？”
“不是。”
孟昭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进了门，管它是什么，反正总归不会比她这几年过的更差了，怕什么，没什么可怕的。
至少周政说的对，他不会伤害孟昭，这一点孟昭一直相信，以前信，现在也信。
孟昭进门后，站在玄关等着，周政瞧着她，“怎么，你睡这？”
“拖鞋。”
“你知道在哪，自己拿。”
周政说完也没管她，径直走进去了，孟昭叹了口气，循着记忆打开左边的鞋柜，果然在这。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周政那时候还是租的房子，就是习惯性的放在这，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如此。
孟昭看了看里边，只有一双女士拖鞋，看起来很新，犹豫再三还是冲着屋子里喊了声：
“周政，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
“这个，我可以穿吗？”
她指着地上的白色拖鞋问。
“柜子里还有别的拖鞋吗？”
“没有了。”
“那你还问，不穿这个难道你光脚？”
孟昭换好脱鞋，周政拉着她坐到椅子上，打开桌子上的医药箱，按住孟昭慌乱的双手。
“别乱动，我给你消消毒，上个药。”
“等一下行吗？”
周政放下手里的棉签，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又怎么了？”
“我，我想洗个澡，可以吗？”
孟昭不自然的眼神闪躲着，她现在还是感受到一阵阵恶心，那个男人触碰她的滑腻感还在她的皮肤上存在着，让她难以控制反胃。
周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瞬间懂了孟昭的意思，有点懊悔的说：“我没考虑到，你去吧。”
他转身到一边，给孟昭让出道路，孟昭站起来看了看房子的格局，“浴室在哪？”
周政的房子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格局，在客厅的位置是有一个客用卫生间的，另外一个卫生间在主卧。
他没有犹豫的就指了指主卧的方向，“在里边，东西都有，你随便用。”
“能借我一件衣服吗？我身上的脏了，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周政直接拽着他走到主卧的衣帽间，拉开门，“衣服都在这里，你随便挑，这套房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不用什么都过问我，你洗吧，我出去等你。”
“谢谢。”

“周医生？”
“是啊，周医生的外套，你在哪捡到的，给我吧，我帮你给他。”
“哦，好。”
孟昭虽然不知道这位周医生是谁，可还是在内心和他说了声谢谢，毕竟萍水相逢，陌生人的善意并不多得。
正要把衣服递给周颖的时候，周政的声音从她背后传过来。
“不亲手还给我吗？孟昭。”
孟昭的身体顿时像被冻住一般，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紧张了咽了咽口水，不敢转过身去。
周颖开心的冲着周政招手，“周医生，你认识这位病人家属啊？”
病人家属，每一个字都是周政的逆鳞。
“认识。”
周政简短的回答，却在孟昭的心里激起千层骇浪，四年未见的人，还是如此熟悉的声音。
她抓着衣服的手指节都泛了白，狠下心转过身把衣服塞到周政的手里，“谢谢你，周医生。”
孟昭头都没抬的撒腿就跑，生怕晚了一秒被人捉住，只不过事与愿违，她还没跑出三步远，就被周政拎着回了休息室，在众目睽睽之下。
医务站的护士们眼睛都看直了，最激动的还得是周颖，她抓着身边护士的手，激动的晃着说：
“你看到了吗！周医生居然牵着她的手，牵手啊！”
“你看清楚，那不是牵手，更像是绑架。”
旁边的人摇摇头发出感叹。
周政一路拎着孟昭到了他的休息室，走的大步流星，孟昭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门关上的一瞬间，孟昭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扔在椅子上，她还没坐稳，周政的身体就挡住她的视线，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
“四年不见，长能耐了，都成了家属了。”
“......”
“孟昭，你是谁的家属？”
孟昭紧张的眼睛乱眨，只想从满是周政气息包围的地方逃出去，她飞快的说：“不是谁的家属，是紧急联系人。”
“哦？哪种紧急联系人？”
周政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这张脸和他记忆中有着细微的区别，不是说长相，而是感觉。
他记忆里的孟昭，是漂亮，张扬，自信的，此刻的她，依旧漂亮，只是眉眼间多了一抹怎么也散不开的愁容，还有那么几分怯懦。
和以前的她，一点都不像。
孟昭咬了咬嘴唇，推了一下周政的手臂，说：“周医生，谢谢你的外套，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怎么谢？”
“什么？”
孟昭不解的看着他。
“我说，怎么谢我？”
孟昭叹了口气，垂着头，放弃抵抗一样的说：“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请我吃饭，我值了夜班还没吃早饭。”
孟昭摸了摸饿了一夜的肚子，又想了想那可怜的十二块钱余额，抬起头对上周政凌厉的眼神。
“好，但你能少吃一点吗？我只有十二块钱了。”
十二块钱，孟昭的全部身家。
早晨六点半，医院食堂的大厅里人流量并不少，刚下夜班的医护人员，来打饭的家属，还有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周政和孟昭。
离开休息室之前，周政把外套扔给孟昭。
“穿上，人多口杂，我不想惹麻烦。”
“哦。”
孟昭听话的乖乖把外套穿上，周政的外套很大，即便她的身高不算矮，可也还是罩住了她的大半身体。
她跟在周政的身后隔着一段距离亦步亦趋的走着，尽量不引人注意，也尽量避免成为他口中的麻烦。
“走前面来。”
周政拎着衣服领子就把她拽到和他平行的位置。
到了食堂大厅里，孟昭快速的扫了一下各个窗口的早饭价钱，心里默默的松了口气，还好，十二块钱应该够请周政的。
她跟着周政走到了三号窗口前，打饭的阿姨慈眉善目的说：
“小周医生来了啊，今天还是老样子？”
“嗯，阿姨，再加一个鸡蛋饼和一碗蔬菜粥。”
“还要吃什么？”
周政转头对着孟昭说。
“不用不用，我不吃。”孟昭赶忙摆手拒绝，她可没有钱负担两个人的早餐。
周政没有理会她的拒绝，熟练地直接掏出饭卡来刷卡，端着打饭阿姨递过来的盘子朝着正中央的一个空桌子走过去。
孟昭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回过神，看了看打饭阿姨，“阿姨，他付过钱了吗？”
“小周已经刷过卡了，美女，你和小周医生是什么关系啊？”
周围的几十双耳朵顿时都竖了起来，男女之间的八卦真是人类永恒的话题，经久不衰。
“没，没什么关系。”
孟昭低下头，快步的就朝着周政的方向走过去。
“还是走的这么慢。”
“不是说我请你吃早饭吗？”
“奥，这里只能刷卡，你又没有，留着下次请我吧。”
“不行，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孟昭倔强的仰着脑袋和周政对视。
“行啊，二十。”
“二十？”
“先欠着吧，吃饭。”
孟昭看着餐盘里简单的早饭，又想起刚才她看到的价格表，心里暗自骂周政还真是个不合格的二道贩子，赚钱都赚不明白。
周政把鸡蛋饼和蔬菜粥放到她面前，自己打开一盒牛奶，喝了一大口。
孟昭看了看他面前的早餐，他还真是念旧，这么多年过去了，早餐依然是一盒牛奶加一个鸡蛋，一点都没有变。
“坐下吃吧，你不用想着怎么躲着我，孟昭，你那个家属还在我们医院住院呢，我们总会见面的。”
“他不是家属。”
“对，是紧急联系人。”
周政阴阳怪气的揶揄道，把不爽两个字写到了脸上。
这样的他看起来有点吓人，周政本就不是那种奶油小生的长相，他一头短发，五官很有攻击力，是那种很有冲击感的帅，看起来有点不好惹。
不过孟昭早就习惯了他这张臭脸，悻悻的撇了撇嘴没有和他打嘴仗。
既来之，则安之，孟昭也知道躲是没有用的，况且她是真的很饿，空空如也的肚子在和她叫嚣，盘子里的鸡蛋饼也在殷切的和她招手。
她深知人是铁，饭是钢，没必要和无辜的早饭过不去。

孟昭低头有点沮丧的看着右手，无奈的晃了晃，“拿不动沉的东西，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那就是还有问题。”
韩清榆的切入点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她放下画笔，和孟昭面对面坐着。
“我说的去国外治疗手腕的事，你真的不考虑？孟昭，你要知道，右手对你很重要，它是你的天赋。”
孟昭何尝不知道右手对一名画家的重要性，只是去国外治疗，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大量的金钱，她付不起。
“不了，韩教授，我想先保守治疗。”
韩清榆的眉微微皱着，“还是钱的事？我可以先借给你。”
“不只是钱的问题，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孟昭的性子倔，韩清榆也有过了解，只是看着这位得意门生还是恻隐心犯了。
她摇了摇头，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袋子给孟昭，“昂，给你带的纪念品，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你肯定喜欢。”
孟昭打开袋子，把头扎进去一样一样地看着，全都是世界各地的小物件，都是韩清榆在国外旅居这段时间搜罗到的，有新的，有旧的。
“哇！谢谢韩教授！”
孟昭看见这些比看见那些名贵珠宝还要开心，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韩清榆打趣她，“你说你不喜欢珠宝首饰，倒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家里还摆得下吗？”
“摆得下摆得下，有多少都摆得下。韩教授，每个人获取灵感的方式不一样，您看啊，您呢，喜欢去世界各地体验生活，融入当地人的生活圈，以此来为后面的作品寻找灵感。
那我呢，就喜欢从一些有着温度，痕迹，感情的物件上寻找灵感，这些物件的背后都有着不同的故事和经历，甚至有一些淘来的古董，虽然不值什么钱，材质也不特殊，但是年纪啊，都顶好几个我了。
岁月的痕迹，没有人能够比它们记得更清楚了。”
孟昭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都在闪着光，一点怯懦的样子都没有了，韩清榆很喜欢和她聊创作，聊艺术，因为只有这个状态下的孟昭，才能让她透过这具枯萎的躯体看到曾经那个鲜艳的灵魂。
那些根植在骨血里的东西，从来不会随着时间或者意外而改变，只是隐在角落，不被人发现。
韩清榆点点头，重新拿起画笔，继续勾勒她那副未完成的画作，“你说的很对，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我没什么事，就是把这些小玩意让你拿走，不然放在我这，说不准哪天就让我弄丢了。”
“那我走了，韩教授。”
孟昭如获至宝的抱着那一袋子的玩意，就连脑后的高高束起的马尾都在一蹦一蹦的表达着开心。
她走到学校门口，停住脚步，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周政家的小区名字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往哪走。
掏出手机看着周政几个小时以前发来的信息，还完好无损地躺在收件箱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孟昭？”
“是我，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周政那边听起来有点嘈杂，孟昭试探着问。
“小周，快点过来啊，就差你了，这联谊活动你可得报名啊！
张姐，您快别了，小周医生这么优质的男青年肯定得院内消化啊......”
听起来像是在给周政介绍相亲，孟昭尴尬地笑了笑。
“方便，你笑什么？”
周政那边现在听起来很安静，估计是换了地方。
“没什么。”
“怎么了？有事？”
如果没事，孟昭肯定不会主动给周政打电话，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那个，我不知道小区的名字，不知道该怎么走，你能告诉我吗？”
“孟昭，你可真是心大，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你现在在哪？”
孟昭不想说，问小区名字和她现在在哪这是一个事吗，周政的脑回路真的是很奇怪。
见她没说话，周政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
“学校门口，我还能去哪？”
“你在你们学校门口的甜品店里坐一会，我去接你，大概二十分钟。”
孟昭着急地说：“不，不用...”
电话挂断的声音传过来，孟昭抿嘴看着手机屏幕，“神经！”
北城的秋天其实不冷，被风吹着还有点舒服，去甜品店里干坐着不消费多尴尬，孟昭四下望了望，路边的长椅正好空着。
她遛遛达达地走过去，坐在长椅上，一边欣赏着韩清榆给她的小玩意一边等着周政。
京北医院最近和北城有一个联谊活动，院里的大姐们都热情高涨，势要给院里的小年轻们解决恋爱大事，周政自然就成为了关注对象。
他挂了电话后，就直接回办公室换了衣服，刚要下楼的时候，就被张姐喊住：“小周啊，这么着急走啊，联谊的事在聊聊啊。”
他礼貌地笑了笑，“张姐，我就不参加了，机会留给院里的其他人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电梯都没等，顺着楼梯就往下跑，要是被张姐拦住，没有个把小时是走不了的。
周颖刚从护理部出来，看见张姐在那，就甜甜地说：“张姐，您在这干嘛呢？”
“嗨，还不是小周那孩子，院里有个联谊活动，他说什么也不参加，你说这孩子条件那么好，怎么就不愿意谈个恋爱呢？”
她说着说着目光就换到了周颖身上，拉着她的手就说：“哎，我记得你也单身是吧，那正好，参加一下联谊活动，说不定就找到你的白马王子了呢？”
周颖一听吓得赶紧挣脱张姐的手，说：“张姐，我刚想起来，还有个记录没写呢，我先去忙啊。”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
现在的联谊活动，那可真是年轻人避之不及的任务。
周政到了京美的门口，把车停好，看着甜品店里摇曳的灯光，微微挂着笑意推开门。
他在店里扫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孟昭的影子，店员看见他，主动问：“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我在找人，请问...”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马路对面长椅上坐着的孟昭，路灯的光打在她身上，显得那么温柔。
周政转头对着店员道谢：“谢谢，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