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司瑶还是没有死成。
她只记得自己无力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周围只剩下那个熬药的宫女。
她轻叹一口气，“看来还是怕我冲撞了他的喜事。”
更何况，她现在还不能死，慕子辰一天没找到，慕子衿就一天没办法稳坐皇位。
忽然，一只鸽子落在了窗沿。
江司瑶支走宫女后，打开了那封传书。
明日子时，城北竹林见。
江司瑶紧紧握着这封传书，这机会终于被她等到了。
此事了结，她也能安然赴死了。
当她赶到竹林时，慕子辰已经等候多时。
他将一瓶无色无味的东西交到江司瑶手上。
“找机会把这瓶鸩情水下到慕子衿的吃食里，我答应你，若我能继位，一定封你为皇后。”
江司瑶满眼含泪地依偎在慕子辰怀里，随后轻吻上慕子辰的唇。
“我相信你。”
她别无他法，慕子辰精通用毒，只有通过这种方法，才能得手。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江司瑶！”
慕子衿的声音传入耳中，江司瑶一惊，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子辰同样愣住了，他猛地推开江司瑶。
“你居然把慕子衿带来了，你背叛我！”
等他看向慕子衿并没有带人来时，露出狡诈笑容，“这是你自己找死。”
慕子辰迅速搭箭正中慕子衿胸口。
慕子衿本可以躲开，可那箭上淬了毒，射出去的一刻迷 药已经在慕子衿周遭蔓延。
他瞬间失去意识跌下马背。
“没想到这么顺利，现在该解决你了！”
江司瑶本就受伤，打斗中很快便落了下风。
慕子辰下了十成十的狠手，刀刀致命没有给江司瑶喘 息的机会，溢出的鲜血很快将衣衫浸透。
江司瑶的呼吸越来越弱，当她以为自己撑不过去时，慕子辰身上的毒发作。
她利落夺过慕子辰手中的刀，一刀毙命。
江司瑶来不及休息，她拼命架着慕子衿来到了医馆。
“子衿，你千万不能有事，你要活着，你要活着。”
一路上，她跌倒无数次，踩中村民捕猎的兽夹。
以这种力度，怕是骨头已经碎了。
可她没有停留，忍着剧痛拖着慕子衿艰难移动。
她敲响医馆的门，第一句话便是，“救他，先救他！”
随后便失去意识彻底昏迷。
当江司瑶醒来时，已然身处地牢之中。
无数个不好的念头从她心中升起。
难道慕子辰没死？皇宫内情况到底如何？她又为什么会被关在地牢之中。
最重要的是，慕子衿现在伤势如何。
无数个念头在江司瑶的脑海中不停缠绕着。
她不停地呼喊，“有没有人？！快放我出去！”
地牢外传来一道慵懒娇软的声音。
“别喊了，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放你出去的。”
江司瑶眉头一皱，“子衿呢？他怎么样了。”
沈昭华坐在椅子上，满脸玩味地盯着她。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若不是我遇上了你们，恐怕还真让你得逞了。”
“现在救了子衿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而你，只不过是个谋杀未遂的人，等子衿醒过来，应该会亲手杀了你吧，我倒是很期待呢。”
“要怪，就怪你们有缘无份吧。”
听到慕子衿没事，江司瑶高悬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总算一切都没有白费。
见江司瑶沉默，沈昭华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我也不在这晦气的地方待了，江司瑶，你自求多福吧。”


沈昭华看到慕子衿和江司瑶一同出现时，眼里闪烁一丝恨意。
“华儿，贵妃在挑选喜服上有经验，便让她一起来了。”
江司瑶知道，慕子衿又在暗讽她了。
她没有典礼、没有册封，如何在挑选喜服上有经验。
待慕子衿走后，本就不屑掩饰的沈昭华更是原形毕露。
“江司瑶，你到底有什么好，让子衿对你念念不忘。你可是来杀他的人，他居然没有赐死你，还把你留在宫里，赐了贵妃的称号。”
“若我不是将军的女儿，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当皇后。他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以江山社稷为重，所以不爱我也会娶我。”
“人都是会变的，他一定会慢慢厌恶你，让你凄惨地死在冷宫中。”
无论沈昭华说什么，江司瑶始终一言不发。
这态度惹恼了沈昭华。
“江司瑶，你真以为慕子衿会无条件地站在你身边吗？若我出事他坐视不理，你猜我爹会不会闹进宫。”
江司瑶一怔，“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死！”
趁江司瑶不注意，沈昭华将事先准备好的药服下。
不出片刻，她神色痛苦地打开门，“陛下救我！”
慕子衿急忙上前扶住沈昭华，沈昭华语气虚弱，“陛下，贵妃娘娘对我下毒，快救我。”
“宣太医！”
话音刚落，慕子衿的眸子比漆黑的夜色还要寒凉。
“临行前我怎么嘱咐你的！我说过不要对华儿下手，纵然你争风吃醋，又何必伤人性命呢！”
江司瑶苦笑着摇头，“我没有伤人性命，更没有争风吃醋......”
听到最后一句话，慕子衿神色彻底绷不住了。
“住口！谎话连篇！你口中还有一句实话吗？！”
江司瑶不再争辩，事到如今，她没什么好说的。
“启禀皇上，依臣判断，这毒是贵妃娘娘以自身骨血作引，需用贵妃娘娘的血才能救治！”
“沈小姐毒发太快，若再不及时医治，恐无力回天。”
慕子衿的眸色忽暗忽灭，“换血可有什么危害？”
“并无大碍，只需几滴即可。”
慕子衿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他点点头，“那就用她的血。”
江司瑶的身体早已禁不住二次换血，她也同样担心会被慕子衿发现曾经换过血的事实。
她眉眼间皆是戏谑，“我宁愿死，也不会给她换血的。”
慕子衿上前紧紧捏住她的手腕，“朕不会让你死的，你必须好好活着。”
“来人，把贵妃绑过去，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救下华儿！”
江司瑶像阶下囚一般被捆绑，手腕处瞬间变成紫红色。
临走前，江司瑶看到了太医和沈昭华的眼神交换。
她已然知晓，一切都是沈昭华的圈套，为的就是让她死。
也好，死了反倒是解脱，再也不必生生挨着受罪。
“对不住了贵妃娘娘，沈小姐吩咐过，要用最痛苦的方式换血，若您挨不过去，可千万不要怪到我身上。”
锋利的刀刃划过江司瑶的肌肤，她被生生地放了几碗血，沈昭华又将那些血像垃圾一样洒在窗外。
几盏茶的时间过去，太医才带着沈昭华从内室走出。
“启禀皇上，沈小姐身体已无大碍，安心静养即可。”
慕子衿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犹豫一瞬问道，“贵妃如何？”
“贵妃她，可能撑不住了。”
“你说什么！几滴血而已怎会撑不住！”


慕子衿疲惫地回到书房，发现沈昭华已经在案边为她研磨了。
“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来书房吗？”
沈昭华研磨的手一愣，“臣妾知错了，臣妾这就退下。”
起身时，沈昭华故意将手臂撞在案台边缘。
“啊，好痛。”
慕子衿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点，还好江司瑶没有下狠手，不然......”
沈昭华暗自握紧了掌心，没想到江司瑶居然还在慕子衿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可她也并不算完全输。
沈昭华想到刚才打听到的消息，试探性地开了口。
“臣妾听说，您已经找到了新的人选为我试药，进度如何了？”
慕子衿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你从哪听说的这些无稽之谈，朕怎么可能用活生生的人试药。”
“上次您不是......”
沈昭华还没说完，便被慕子衿打断了。
“朕还有事要忙，你先出去。”
沈昭华看出了慕子衿的抗拒，她迅速挤出几滴泪来。
“是臣妾说错话，惹恼了陛下。”
“臣妾也是担心自己身体虚弱，不能常伴您身边。臣妾也知晓您心地善良，不会用活人试药。”
“当初我奋不顾身救下您，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又怎会强迫陛下做您不愿的事。”
经过刚才的拉扯，沈昭华的包扎处也有血迹渗出。
“若您不喜臣妾，臣妾也可以不做这皇后，更不要求您给臣妾什么盛大的典礼。”
此话一出，慕子衿才反应过来，他早就忘却了封后的事。
愧从心来。
“别哭了，朕答应你，一定会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定不会委屈了你。”
沈昭华柔弱地靠在慕子衿肩膀上，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
“对了，让司遥姐姐也一同出席吧，那地牢阴森苦寒，她的身体定然是遭不住的。大好的日子，不如就特赦了她，日后严加看管就是。”
沈昭华有着自己的主意，她就是要让江司瑶眼睁睁看着，她夺走慕子衿的心。
江司瑶没有的，她沈昭华都有。
事后她再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处置了她。
就说病死冷宫，神不知鬼不觉，还能在慕子衿的心里留个好名声。
“她可是差点要了你的性命？你不怪她？”
沈昭华莞尔一笑，“臣妾不怪她，她只是一时心急走错了路，更何况臣妾相信皇上，不会让臣妾有危险的。”
慕子衿轻叹了声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就按你说的办。”
随后，慕子衿下令把江司瑶从地牢押解回冷宫。
从前在冷宫觉得苦，如今在地牢待过之后，竟也觉得冷宫有些好处。
最起码，没有老鼠会在半夜爬上她的身。
她昏昏沉沉睡去，梦到了第一次见慕子衿时的模样，梦到两人表明爱意，又梦到二人撕破脸皮，最后慕子衿倒在她面前的模样。
她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却真的看到了床边慕子衿的身影。
她喘着气摇了摇头，“果真出现幻觉了。”
“什么幻觉？”
慕子衿富有磁性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梦中抽离出来。
原来竟不是梦。
“不说也罢，半月后便是我和华儿的大婚之日，你要到场。”
“我不去。”
“若你不去，就别想着你妹妹能独活！”
江司瑶怔愣地望着他，“若我去，你就能放了我妹妹吗？”
慕子衿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她所有的情绪和退让皆是因为旁人。
在她心中，他真的就那么不堪吗？
“若你来，我就放了你妹妹。”
江司瑶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知道慕子衿是说话算话的人。
“好，我去。”


江司瑶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了冷宫的床上。
周围多了些炭火，床上也多了厚厚的被褥，名贵的补品摆满了整张桌子。
可她却提不起力气，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前来送吃食的公公见江司瑶已成弃妇，言语中带了些讽刺。
“贵妃娘娘，您就别折腾了，皇上只是怕您死了不吉利，冲撞了大喜的日子，给您灌了最珍贵的补品才让您重见天日。”
江司瑶无助地闭上眼，原来是这样才救活她的吗。
“若您肯依了杂家，日后定然少受些苦。”
江司瑶想反抗，可她连手指都动弹不得，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不等那公公的手抚上来，便被冲进来的慕子衿瞬间折断了胳膊。
“腌臜东西！先炮烙、再凌迟、然后活埋了！”
慕子衿心疼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着昏睡的脸庞，眸中泪光微闪。
“阿瑶，你为何如此践踏我的真心？
“我好恨你......”
三天后，江司瑶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慕子衿事无巨细地照顾她。
可她看向周围，只有一个宫女在旁边熬药。
“我昏迷了多久？”
“三日。”
“这些日子都是你陪在我身边吗？可有旁人？”
“回贵妃娘娘，不曾有旁人。”
江司瑶神情空洞地盯着雕花床顶，她不该抱有期待的，不过是个梦而已。
忽然，门外传来慕子衿低沉的嗓音，“你想让谁陪在你身边，慕子辰吗？”
江司瑶用尽全身力气撑出一个笑容，“是啊，我以为他会带我走。”
“你想都不要想！现在的他可能已经尸骨无存了！这辈子你都别想逃离我身边！”
他大手一挥，身边的太监齐齐端上数十个盒子。
“华儿换血后染了咳疾，唯恐胡乱吃药有损身体，就由你来替她试药吧！”
“煎煮方式、每日用量都在上面，一定要严格执行，不可出岔子。”
“若试药出问题，华儿出事，你们都要陪葬！”
江司瑶鼻尖一酸，看来沈昭华在他心中已经有一席之地了。
值得他如此上心，如此大费周章。
将药留下后，慕子衿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反倒是熬药的宫女看着那些药材清单确实有些疑惑，她小声嘟囔着。
“怎么这药，更像是专门给贵妃娘娘准备的补血之物......”
十余日过去，江司瑶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会吐出黑血来。
慕子衿看到眼前一幕时，心脏深处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父亲不喜他没慌，兄弟相残他没慌，几愈丧生时他没慌。
可现在，他怕极了。
“传太医！”
他在屋内不停踱步，“怎么会这样，明明都是大补之药。”
床上的江司瑶已然缩成一团，呼吸也变得急促。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朕要你活着！”
“太医是死了吗！怎么还没到！九族的脑袋都不想要了！”
江司瑶再次咳出一口黑血，她轻轻擦拭嘴角。
“别救我了，与其被你折磨不如让我跟子辰一起去了吧。”
她违心地说出这些伤害慕子衿的话，眼角溢出眼泪。
可在慕子衿看来，便成了她一心求死，一心想逃离他的掌控。
“好，既然你想死，那朕就成全你！”


慕子衿醒来时，沈昭华正红着眼眶坐在床边。
“子衿，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我好怕。”
慕子衿揉了揉发昏的头，他记得自己被慕子辰一箭射下马背，怎么此刻又躺在寝殿中？
“子衿，是江司瑶想取你性命，幸好我路过救下了你，不然......”
话未说完，沈昭华便开始掩面痛哭。
慕子衿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总觉得梦里听到了江司瑶的声音，她让他好好活着。
可他又想到了那个吻，想到了江司瑶依偎在慕子辰怀里的娇俏模样。
“慕子辰呢？”
沈昭华一愣，“什么慕子辰。”
慕子衿明亮的眸子里泛着打量的光，“你从哪救下的我？”
“医......医馆啊，你倒在医馆门前，江司瑶正要动手的时候我拦下了她，还被她用刀子刺伤了手臂。”
说着，沈昭华露出了手臂上血淋淋的伤口。
“江司瑶呢？”
“被关在地牢里。”
慕子衿立刻命令宫女更衣，大步来到了地牢。
看清江司瑶身上的伤口后，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身上除了跌下马背的擦伤，再无其他伤口，江司瑶却明显比他更严重些。
若江司瑶真的想杀他，大可以在他昏迷时动手。
沈昭华又怎么会在医馆门口遇到他，江司瑶又如何会被带回地牢。
他双眼猩红地盯着江司瑶。
她垂着头，仿佛随时都会离他而去。
“你这身伤是哪来的？慕子辰不是说会保护你吗？怎么也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江司瑶深深呼出一口气，“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你杀了我吧。”
慕子衿握紧双拳，屏退了下人。
他苦涩地走上前，语气染上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哀求。
“你有苦衷的，对不对，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江司瑶忍了又忍，终归是将眼泪收了回去。
她倔强地抬起头。
“我没有苦衷，不过是慕子辰觉得我办事不力，对我稍作惩罚。”
“如今我又落入你手中，是打是杀都随你。”
“我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你，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你也看到了我和慕子辰亲密依偎的样子，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死心？”
“我知道你从小就没得到爱，但你也不能抓着我不放，我从来就没爱过你，对你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哄骗你的。”
“怎么当了皇上，还是改不掉骨子里的自卑呢。”
每说一句，江司瑶的内心都如针扎般难捱。
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别无选择。
慕子衿听不下去了。
“够了！”
看着慕子衿离去的背影，江司瑶的心也空了一块。
她轻声呢喃，“子衿，我时日无多，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自责。”
本以为会在地牢中死去，慕子衿却突然带着她妹妹来到了地牢中。
江梦瑶被捆住双手双脚，头发也凌乱不堪。
“姐姐......”
“梦瑶，梦瑶你怎么样了！慕子衿，一切都是我的错，和我妹妹无关！”
慕子衿走上前，拿起烧红的铁烙。
“如果你承认有苦衷，我就放了你妹妹。若你还是嘴硬，我就先用烙刑，再把她丢给华儿试药。”
江司瑶不停地摇头恳求，“这些和我妹妹没关系，你放了她，你快放了她。”
“慕子衿，她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要这样对我。”
慕子衿的眸子也染上一丝悲伤。
“那我呢，我也说过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江司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忽然提高了声调。
“慕子衿，如果我妹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下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慕子衿冷笑一声，“下辈子？你先顾好自己的这辈子再说吧。”
“真可怜，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样的折磨。江司瑶，你要记住，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说完，慕子衿命令手下把江梦瑶带走。
“等你想好了告诉我，我的耐心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