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娘亲把天生恶臭的阿姐带回了家。
娘亲引香入骨，为阿姐重塑了的体香。
可阿姐成为宠妃的第一件事，便是对娘亲施以割舌断手的酷刑。
娘亲被青发覆面，腐肉塞口，活活痛死。
后来，阿姐生下满身恶臭的病弱公主。
我被选中，带着娘亲留下的香引针进宫。
阿姐却在被我扎得失去神智时呜咽大喊。
“阿妹！快跑！”
1.
“一群废物！哄不好公主，本宫就让你们永远跪在这受罚！”
琼华殿内，香妃沈绯月尖利的怒骂声像利爪般撕裂空气。
宫人们跪在冰冷的地面，生怕触怒这位喜怒无常的宠妃。
据说前几日，乳母兰嬷嬷为公主哺乳时未关窗，不巧被沈绯月撞见。
沈绯月当即发了疯，尖叫着命人把兰嬷嬷拖下去乱棍打死。
这个入宫便跟着她忠仆就这样轻贱地丢了性命。
一时间，琼华殿内人心惶惶。
而这一切缘由，皆因公主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恶臭。
气味犹如腐烂的污泥，从她降生便自带，令人作呕。
沈绯月吓得魂飞魄散，连盛帝来看她，都事先把孩子藏起来。
盛帝问起，她便谎称公主身体虚弱，怕冲撞圣驾。
可她瞒不了多久，马上便是小公主的满月宴了。
我迈入琼华殿门，恶臭味扑面而来。
忍住身体本能的反胃，我走到公主的床边抱起她。
这一刻我已演练了万遍，身上的幽香也起了作用。
小公主很快便安静下来，我又将香膏抹在她的颈窝。
那令人作呕的恶臭竟奇迹般被覆盖，没再散发出来。
沈绯月终于眉心舒展，垂眼看向我。
“动作倒是麻利，你叫什么？”
我将公主放回床榻，恭敬地跪在沈绯月脚边。
“奴婢黎鸢，给贵妃娘娘请安。”
“黎鸢？就是那会调香的巧匠了？”
沈绯月若有所思地把玩着她那长长的指甲。
我将头低的更低：“娘娘抬举。”
“奴婢不过是略懂一二，不敢称之为巧匠。”
沈绯月冷笑一声，猛地抓起我的头发，迫使我抬头。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我疼得感觉头皮都快要撕裂，颤巍巍
过几年调养，我虽不畏惧阳光，却也经不住长时间的曝晒，无法一同前往。
我舍不得娘亲，我娘亲却笑着安慰我道。
“你绯月姐姐这也算嫁人了，盛京人生地不熟，娘亲该去看看她。”
“阿鸢在家乖乖的，等娘亲回来，我们再也不分开。”
我抱住她撒娇，久久不肯松手。
“娘，那你可千万不能忘记我了！替我问阿姐好。”
谁知，这竟成了我和娘亲的最后一面。
沈绯月一朝得势，便害怕娘亲说出她的身世。
娘亲入宫才知这原来是场鸿门宴。
她哭着求她，说我们一家决不会对她构成威胁。
但是沈绯月根本不相信，甚至怀疑娘亲在威胁她。
她不惜动用了酷刑，拔光了我娘的牙齿。
又像个疯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割掉了娘亲的舌头。
砍断了娘亲的双手，喂给了最凶猛的野狗。
我身为人女，到最后却连为娘亲收全尸都做不到。
只能连夜逃亡，暗中蛰伏潜心钻研香道。
后来我不仅治好了自己，还成为远近闻名的调香师。
三年后，贵妃产下一女。
我改头换面，奉命入宫，实则是为了复仇。
在我的照料下 ，小公主对我格外依赖。
她谁都不认，别人一抱就哭得撕心裂肺。
只有我抱才肯安静下来，就连沈绯月也不例外。
这让沈绯月气得砸碎了好几个昂贵的玉器。
我捧着滚烫的茶杯，被罚在烈日下跪了一整天。
沈绯月冷眼看我，很快没了兴致，怒吼着回内殿睡午觉了。
我像一个被人遗忘的蝼蚁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夕阳西下，我才被允许放下茶杯。
沈绯月传我进内殿，先狠狠的抽了我一巴掌。
“本宫就是要你看清楚，什么叫尊卑有别！”
3.
我立刻跪地磕头，嗓音喑哑。
“娘娘身份尊贵，奴婢身份卑微，不敢有丝毫逾越。”
她这才缓慢地笑了起来。
“知道就好，本宫若是想杀你，就如同碾死一只臭虫一样简单。”
我一边磕着头，一边为自己辩解。
“公主年幼，换香又异于常人。”
“奴婢恐怕她心生抵触，这才想方设法去安抚
绯月一顿，才扎在她穴位上的香引针险些弹出。
“娘娘，切莫动怒。”
我不动声色把针扎得更深。
沈绯月疼得干脆一巴掌扇在小宫女的脸上。
“本宫不是打点过陈总管，让他撤了那贱人的牌吗？”
“为何陛下还会去她那儿？”
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
“奴婢，奴婢听说是陛下亲自问起的，陈总管不敢隐瞒！”
“废物！一群废物！”
沈绯月随手抄起手边的白玉茶盏，狠狠地砸向宫女的额头。
鲜血顺着宫女的脸颊淌了下来。
宫女颤抖着，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4.
这段时日以来，沈绯月动辄发怒，早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有时是尚衣局送来的衣料颜色稍有偏差。
有时是御膳房的糕点不够精致。
有时，仅仅是因为宫人的一个眼神让她觉得不悦。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怒火都源于盛帝日渐减少的宠爱。
本以为百日宴小公主风光，沈绯月的地位已不可动摇。
谁知盛帝虽给了她赏赐和身份，踏入琼华殿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了。
一批批年轻貌美的秀女涌入宫中，肚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沈绯月向来沉不住气，顿时便急了。
前些日子为了稳固地位，她还特意向盛帝暗示自己身子已经恢复如初。
谁知盛帝连着几日来后宫，去的都是丽嫔宫里。
前来通报的宫女很快被拖了出去，留下了一道骇人的血痕。
殿外响起沉闷的杖责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过了良久，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说是那宫女不堪杖责，咬舌自尽了。
沈绯月眼都没抬一下，用指甲漫不经心掐着我的手臂。
“黎鸢，本宫想听一个好消息。”
我忍住疼痛，恭敬说道。
“醉海棠香已调配完成，引香也已可行，如此不出七日便可完成换香。”
沈绯月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我，让我快快完成这些工序。
可三年荣宠，她一身皮肉养得娇嫩无比。
这“换香”的过程，对她而言，不亚于刮骨剔髓。
她痛得身冒冷汗，句句痛苦呻吟。
却不知这是我故意为之。
当年娘亲为她除臭换香，因为心疼
她。”
“这都是奴婢自作主张请娘娘恕罪。”
我磕的头破血流，沈绯月才踢了我一脚。
“算了！”她冷笑道。
“还有半月便是公主的百日宴，你必须给本宫办好！”
“否则，宫外的野狗，可好久没有吃到过新鲜肉了。”
我强忍着胸口翻涌的痛意，跪在地上。
“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听从娘娘一切的吩咐。”
可天生恶臭要除谈何容易，更别提对象是个孩子。
烛火下，我将香料细细研磨。
一边逗弄着哭闹不止的小公主。
一边趁她不注意，将香引针刺入她的肌肤。
疼痛让她哭的更加厉害，我拿起一旁的蜜饯哄着。
等到她再次安静下来，又开始重复着这项繁琐的工作。
七日后，公主身上的恶臭散去，溢出绵延香气。
沈绯月欣喜若狂，和钦天监的走狗们串通一气。
对外宣称小公主乃是天降祥瑞，是昭国之福。
之前的体弱，是因为公主尚未驾驭这尊贵的命格。
如今神智初开，自然显现。
百日宴上，沈绯月可谓是风光无限。
小公主得了长安的封号，沈绯月也晋升为皇贵妃。
听说皇后在后宫气的砸了一整晚的瓷器。
沈绯月传我过去时，我正好在清理香引针。
这针被擦得铮亮，倒映出我冰冷的双眼。
“黎鸢，本宫有要事要你去做。”
沈绯月缓缓遣散了在场的所有奴才，忽然解开了衣衫。
淡淡的醉海棠香飘散，与腐臭交织。
原来如此，是种入骨髓的醉海棠香快失效了。
“你可知醉海棠香？”
我屏气沉默不答。
沈绯月对我的态度倒是满意。
“不知无妨，陛下已把南疆上供的醉海棠赐给本宫。”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为本宫换香！”
娘亲调的醉海棠香，是沈绯月贵为香妃引以为傲的资本。
也难怪她会如此的着急。
我紧握着袖子里的香引针，俯身应允。
只是我没有娘亲那般手法。
这换香能否顺利，又有多疼，我便无法保证了。
这日我正试着引香入针，宫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娘娘，陛下今晚翻了......丽嫔娘娘的牌子。”
沈
特意用了最温柔的手法。
纵使如此，她仍认为娘亲是故意的！
如今我装傻用了痛百倍的手法，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毕竟我娘已经不在了，世上再没人有那样的手艺。
我面无表情地扎针，沈绯月咬着手帕，手帕甚至溢出一丝鲜血。
“娘.......”
恍惚间，我听见她虚力地呢喃道。
我愣住一秒，手险些不稳。
沈绯月，你怎么还好意思喊娘啊？
娘不是早就被你害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