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施效颦吗？」
安康愣了神。
华笙是这一届科考的探花郎，生得俊俏清雅，着一席鸦青长衫往人群里一站，谪仙一样鹤立鸡群。
安康早就对他心有所属。
而容嘉抢惯了她的东西，岂能错过？
到这，她再也听不下去，哭着扇了容嘉一巴掌，容嘉脸上立刻浮起五道巴掌印痕。
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主，趁人不备，反手将安康推下了猎人为了捕兽而布下的陷阱洞里。
「走，谁也不许救这贱人，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我要了他的命！」
容嘉戾气横生，随从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手。
陷阱很深，里头有一只眼冒绿光的孤狼在盘旋，安康一个人根本上不来，只能不断发出惊恐的呼救声。
我眯起眼睛，瞧着世子往后山这边打马而来。
在他目光即将触及到的那一瞬间，我决然跳入陷阱里。
04
马蹄声由远及近，待世子赶过来，我已经用自己的身体撑起安康郡主，让她有机会逃生。
「安康！」见此情景，世子差点失去理智，他一把拉起郡主将她搂在怀里。
许是受到刺激太大，郡主直接晕了过去。
此时，陷阱里那匹不知道饿了多久的狼正向我靠近，我已经脱力瘫软在底部。
世子将郡主交给下人，即刻张弓搭箭，射穿了它的脑袋。
「快把手给我！」他往洞沿下探身体，向我伸出手。
我竭力撑起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腿却故意撞向了捕兽夹。
待他看清我身下淌的血时，他瞳孔放大，薄唇微张，再也等不及我把手交给他，亲身跳了下来。
我是被世子一路抱回去的。
在世子的震慑下，有心偏袒幼女的老王爷第一次惩诫了她，把她关到尼姑庵里去静心一年。
那副曾经不见了的头面，也回到了安康手里。
王妃整日以泪洗面满心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伤口狰狞，府医说我的脚腕子伤得再深些，筋脉就要断了。
府医须白眉长，上了年纪，上药的手便有些轻重不分，我咬白了下唇。
世子看
我的眼神愧疚极了，他遣退左右，撸起袖子亲自给我上药。
「我自小从戎，行军之中也习得包扎之术，会让你好受一些，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我已经下令他们什么都不要说，你莫要担心。」
「以后你要什么，皆可以跟我说，我能给予的，定是无有不允。」他温柔至极，那双雪波浩瀚的眼睛里倒映出我可怜兮兮的模样。
「世子是好人，轻云谢谢世子。」我忍着疼，满头大汗之下，依旧向他挤出一个灿烂的笑。
世子一愣，随即松弛地弯了唇角：「真是傻姑娘。」
05
我养伤了一段时日。
有一天昏昏沉沉被日头晒醒，竟发现安康郡主坐在我床头。
她瘦了许多，视线从我的伤移到我的脸，又撇了开，嘴里模糊不清地低声说道：「咳……有个东西给你。」
她手里藏着掖着什么，期期艾艾才交到我手里。
那是光德寺的平安符，即便是皇后太后这种云端上的贵人，也要下了轿子，亲自拾阶而上才能求来，而上山的阶梯数，高达上万。
我把这东西握在手里，直觉千钧重，实在无法想象，像她这样腿疾未愈的人，到底怎么办到的？
四下无人，我猛地提起她下半部分的裙衫，她兔子一样抗拒：「你你你干什么！竟敢冒犯本郡主！」
她慌忙拉回去。
但我已经看到了。
她的脚踝肿得老高，还有树枝刮擦的痕迹，怕是还跌倒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头哽了半天，叹了口气：「郡主，你何苦呢？初一十五燃香都不耐烦的人，跑去去吃这种苦头。」
她色厉内荏地瞪了我一眼：「本郡主就喜欢求神拜佛！你少胡说！我已经跟佛祖祈祷了，他一定会保佑你康健，到时候一点伤痕都没有。」
我问她：「你就只求了这个？」
她点了点头。
我心痛：「那里的姻缘符也很灵啊，」
她被我闹了个大红脸，把我的药往桌上一放就跑开了。
但自那以后，她与世子日日来探视我，比府医来得还勤些。
明眼人都看得出，我的存在，似
化开。
那冰砖长一尺，厚四寸。
郡主的心障则是长万尺，厚千丈。
否则，怎么会因为被别人瞧见她是个跛子，行走艰难，便震怒得方寸大乱呢？
我捂着额角的包，跪得端端正正，从曦光乍现直到月上树梢，还是不改分毫。
郡主隔着窗棂笑了一声，「有意思。」
接下来，我被她这样折腾了月余，人人看向我，眼里皆是饱含同情。
后来，由于我怎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嘴里不是奴婢错了就是请郡主息怒，她终于对普通的惩罚感到意兴阑珊。
她想看人兽相斗。
「罗轻云，你不是很能忍么？我倒要看看，在老虎面前你是不是也一样不会哭。」
兽场上，驯兽人打开笼子，一只吊睛白额大虫踱步而出，低吼一声，大地便传来震荡。
闻得郡主如此出格的世子匆匆赶来，救下了我。
「安康，你行事越发无状！你要世人如何评你？如何评宁王府？战功赫赫的宁王府教养出来的就是这样暴虐张狂草菅人命的贵女？」
郡主不忿：「我的名声还能好到哪里去？她们本就取笑我是个跛子。我只是管教一个性子倔强的下人，哥哥未免太多虑了！」
「你当她当真那么能忍？我看过府医的记录，她不过是一个没了娘哭坏过眼睛的可怜人，心中悲苦却再也无泪可流，不比你一时腿疾好到哪里去，你怎么能将自己的苦施加在旁人身上？」
郡主倏然看向我，眸光里多了一分欲言又止。
世子又吩咐人带我下去梳洗，给我喝碗热参汤定定惊，还出言安抚：
「你别怕，郡主是这些时日腿脚不好，性子急躁冲动了些，委屈了你，你多担待，她不是那些传言里凶神恶煞的恶人，有我在，这种事情往后不会发生了。」
我只扬起浅浅的笑脸，温声回道：「多谢世子，奴婢不觉得郡主有哪里不好。」
郡主垂下眼睫，鼻翼呼哧呼哧地阖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那之后，她不再对我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反而不管踏春游园还是上香礼佛，不管是学习女工点茶
的东西，弄脏了她会心疼的。
佟孟秋阴恻恻笑了一声：「好个孝女，你娘在九泉之下，你怎么不跟她团圆去？」
「她不想见到我。」话音刚落，我抬手挥袖。
西域的袖箭对着她面门冲去，再从脑后钻出来。
很快，她的额中央淌出丝丝缕缕鲜血。
风声呼号而过，她的脸上还挂着半笑不笑的诡异表情，人已经直挺挺栽倒在地。
「但一定很想见到你。」我收起娘向西域商人淘来送我的袖箭，利落擦起打火石，点燃了佟孟秋。
活着丑陋，死了也难看，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
我爹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02
熊熊烈焰在佟孟秋身上噼里啪啦，将她烧得很柴。
我爹目眦欲裂，双唇失去了血色。
他既想冲进火里去，又浑身犯哆嗦，正在惶惶然不知所措间，瞧见了我一脸平静，他的喉咙破出一声厉啸：
「孽障，你竟敢……竟敢……杀了你即将过门的母亲，我要报官杀了你！」
「爹，你怕是不知道，娘送我上书塾时，夫子说我聪明伶俐。」
「那又如何？你这个连人都算不上的畜生，指望我对你有什么怜爱之情吗？」他愣了一下，随后疯魔了一般怒吼。
在震怒之下，他的脸肉眼可见涨得通红，甚至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准备用力掐下去。
上面握笔的茧子磨得我有些不舒服。
我动了动脖子，平和地向他说道：「生员犯法，申报学官，剥夺其功名与章服，动刑审问，按律治罪。女儿在此问你一句，你和佟孟秋无媒苟合那么多次，没看过她隐藏在额发之下的烙印吗？
明知是犯官之女，你还替她瞒下身份，联手害死发妻，意图娶她当续弦，这事捅出去，咱们可以一起死。」
「空口白牙，无凭无据，谁会信你一个黄毛丫头！」他咬紧牙根，开始用上手劲。
我呼吸困难，却反而笑出了声。
「爹，嘶……我写了一封信给夫子，他是最刚正不阿之人，我死了，这封信即刻就会送出去，你要不要赌一把？」
我爹的
乎变得不大一样。
而从随意磋磨到这般将我放在心上，已经过去了七年。
年华见长，我与郡主都及笄了，雪狐狸元宝也故去了。
郡主的及笄礼上宴请了四方贵客，请了最有名的戏班子，好不热闹。
而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到有花堪折直须折的唱段，老王爷笑意朦胧地盯着我，就像看见一朵嫩生生的芙蕖。
王妃会心一笑，唤我给王爷掌茶，接过茶的刹那，他粗糙的手流连忘返，捏了捏我的掌心。
是夜，安康郡主把她的及笄礼摊了满满一屋子让我挑，世子进来的时候，都无处下脚。
「哥哥来干什么？不是送过我礼物了吗？」她疑惑。
世子抱出一只毛色发亮的年幼雪狐狸：「得了一只好看的狐狸，索性再送你一样及笄礼，你可交给轻云养着，她最得这些灵物喜欢。」
数日来失去元宝的阴霾退散了些许，我的心瓣露出一角晴空。
我抱着雪狐狸送世子离院的时候，大着胆子，水灵灵地剖明心迹：
「世子，我心悦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