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深瞟了眼，随手放一边。“顾小姐，我想知道你的收费标准。”
“收费？”顾听禾愣了下，以为是问薪资。“我之前年薪五十万，考虑现状，四十万也可以。”
陆景深笑了。“太便宜了。”
顾听禾不知怎么回应，只好喝口咖啡。气氛有点怪。
“那么，”陆景深突然开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顾听禾一口咖啡喷出来，溅在他西装上。她剧烈咳嗽起来。
“对不起！”她抓起纸巾递给他。“我没听清，您说什么？”
陆景深脸拉下来，接过纸巾擦西装。“我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顾听禾放下杯子，差点打翻。“陆先生，我想我们有误会。我是来应聘工作的。”
“是啊，做我妻子的工作。”陆景深理所当然地说。“顾小姐，我想请你做我的妻子。价格可以谈，你刚才说的那个确实太少了。”
顾听禾猛地站起来，抓起包和简历。“对不起，陆先生，我想您找错人了。”
“急什么？”陆景深抓住她手腕。“我很有诚意。条件随你开，车子、房子、珠宝，想要什么都行。”
顾听禾挣脱他，声音冷下来。“请尊重点。我不知道您从哪得到我的信息，但我对您的提议毫无兴趣。”
“顾律师，别装了。”陆景深声音变得尖刻。“大家都知道你为什么离婚，无非找更有钱的靠山。我家资产上百亿，比宋家强多了。”
顾听禾脸色一白。“您胡说什么？”
“宋氏前总裁夫人，为了情人离婚，连孩子都不要。“陆景深轻蔑一笑。“这种女人不就是图钱吗？”
顾听禾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我不知道您听了什么谣言，请以后别再联系我。”
她转身就走，陆景深在后面喊：“别装清高了！你这种女人，不就想找个有钱人嫁吗？我出得比宋晏之多得多！”
顾听禾推开门，阳光刺眼。她走出几步，靠在电线杆上，胸口一阵绞痛。
陆景深跟出来，站在咖啡厅门口。“顾小姐，别这么快拒绝。我真的很欣赏你，很有诚意。”
顾听禾没理他，加快脚步。陆景深在后面喊：“想清楚了随时联系，我这提议不会永远有效！”
转过街角，顾听禾停下来大口喘气。她掏出手机想给苏清河打电话，又犹豫着放下。
电话突然响了，是苏清河。
“听禾？你在哪？我带了蛋糕来。”
顾听禾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对不起，我......”声音卡住了。
“出什么事了？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城西，蓝鸟咖啡厅附近。”
“别动，我马上到。”
十五分钟后，苏清河的车停在路边。他快步走来，脸上全是担心。“怎么了？”
顾听禾不想在街上说，苏清河没追问，只扶她上了车。
车里，顾听禾望着窗外，久久不语。苏清河开了会儿车，看她一眼。
“想说说吗？”
顾听禾深吸口气。“有人约我见面，说是面试。结果是个富二代，想用钱...买我做他妻子。”
苏清河猛踩刹车，车子差点撞上前面的。“什么？”
“他说...说我为了情人离婚，连孩子都不要，说我这种女人就是图钱......”顾听禾声音打颤，所以外面的人现在全都是这样看我的吗？她一时失控，眼泪掉下来。
苏清河立即靠边停车，转向她。“听禾，那都是谎言，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自己不知道真假吗？是有人故意伤害你。”
“为什么会这样？”顾听禾抬头，泪水模糊视线。“我做错什么了？”
“你没错。”苏清河递给她纸巾。“是有人嫉妒你，恨你，所以散谣言。”
顾听禾擦掉眼泪，但新泪又出来了。“我只想好好工作，照顾苗苗。为什么不放过我？”
“顾听禾！！！”一向温柔的苏清河突然朝着顾听禾喊了一声，他不能让她陷入自证陷阱，他得叫醒她。
“振作点，你是顾听禾，做你自己，别管别人。”苏清河的声音回荡在顾听禾耳边。
顾听禾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感到一丝安心。“谢谢。”
苏清河重新开车。“我送你回家。改天我带你去那个出版社试试，你别再拒绝我了好吗？”
顾听禾点头，闭上眼睛。委屈稍平，却又涌上无力感。
到了公寓楼下，她下车，突然想起：“苗苗......”
“我去接她。”苏清河说，“你先回去休息。”
“谢谢，清河。”
“朋友不说这个。”
公寓里，顾听禾放下包瘫在沙发上。今天如同噩梦，她感到屈辱和无力。是谁要这样伤害她？
拿出手机，她犹豫再三，拨通了宋晏之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久到她要挂断了，才接通。
“什么事？”宋晏之声音冷冰冰的。
“是你在散布谣言吗？“顾听禾直接问，“说我为了情人离婚，连孩子都不要？”
对面沉默几秒。“你在说什么？”
“有人找到我，说我为了情人离婚，连孩子都不要，就是想找更有钱的男人。”顾听禾声音发抖，但很坚定。“还有我公司里......是你散布的吗？”
“我没空管你的事。“宋晏之声音硬起来。“别把所有事都怪我。”
“那是谁？谁会这样恨我？”顾听禾的情绪有点崩溃，她几乎喊出来。“我给了你想要的！孩子的抚养权，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电话那头冷笑一声。“你真会演戏。明明你提出离婚，现在反怪我？”
“宋晏之！”顾听禾怒吼，“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没背叛过你，没因为钱嫁给你！这些年我尽力做好妻子和母亲，现在我只想好好工作，照顾苗苗，为什么连这都不给我？”
对面没再说话，只剩下沉默和顾听禾的抽泣。
电话挂断，留下一片寂静。顾听禾瘫在沙发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门铃响了。顾听禾擦干眼泪，开门。是苏清河，牵着苗苗。
“阿姨！”苗苗扑进她怀里。“今天画了幅画给你！”

顾听禾抱起她，勉强笑了笑。“让阿姨看看。”
苏清河站在门口，眼里满是关切。“你还好吗？”
“好多了。“顾听禾让开门，“进来喝杯茶吧。”
苏清河进门，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你哭了？”
“没事。”顾听禾转身去泡茶。
苗苗拽着苏清河袖子。“苏叔叔，阿姨不开心吗？”
“有点小事。”苏清河蹲下身，“我们陪她开心起来，好吗？”
苗苗点头。“我去拿画给阿姨看！”她跑进房间。
苏清河走到厨房，假装不在意地说：“和宋晏之通过电话？”
顾听禾手抖了下，茶叶撒了些。“你怎么知道？”
“猜的。”苏清河轻声说，“事情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顾听禾拿起茶杯，不小心烫到手。“嘶——”
苏清河立刻抓住她的手，放到凉水下冲。“小心点。”
“阿姨！”苗苗跑过来，举着画，“给你看！”
顾听禾低头，是三个人手拉手的简笔画。“这是......”
“是我，你，还有苏叔叔！”苗苗骄傲地说。“老师说画家人。”
顾听禾和苏清河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漂亮。”苏清河蹲下来，摸摸苗苗的头。“画得真好。”
“谢谢苏叔叔！”苗苗笑得眉眼弯弯。“你会常来看我们吗？”
“如果你们不嫌烦。”
“不会！”苗苗转向顾听禾，“是吧，阿姨？”
顾听禾强挤出笑容。“是啊。”
茶水升起热气，弥漫开来。顾听禾抬头看着对面的苏清河，想起今天那个恶心的提议，又看向面前这个一直帮助陪伴她的人。
苏清河似乎读懂她的想法，轻声说：“别担心，会好起来的。我陪着你。”
顾听禾没说话，只是默默喝茶。窗外城市的喧嚣远去，屋内是难得的宁静。
......
陆景深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被人耍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宋嘉颖的号码。
“喂？”宋嘉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宋小姐，你怎么回事？耍我玩吗？”
“陆总啊，什么事这么着急？”
“你给我安排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电话那头传沉默了一会，像是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顾律师有什么问题？”
“她说我找错人了！直接走了！”陆景深咬牙切齿地说。
“哦？”宋嘉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那一定是价钱没谈到位。”
陆景深气得一拍桌子。“她连价都没开，根本不接我的茬！”
“是吗？”
“可能你的方式不对。顾听禾这个人很讲职业道德的。”
“什么意思？”
“她给宋晏之生了个孩子，十年婚姻才要了三千万。”宋嘉颖轻笑一声，“贵是贵了些，但她不会跟你纠缠。陆总不是就想找这种人吗？”
陆景深沉默片刻。“原来如此。”
“怎么样，还需要我再安排吗？”
“不用了。”陆景深冷冷地说，“我自有打算。”
他挂断电话，气愤得有些想笑，他把手机扔在桌上。“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顾听禾坐在公寓的餐桌前，面前摊开一堆账单。房租、水电费、苗苗的兴趣班学费......数字令人头疼。
“阿姨，不吃饭吗？”苗苗从房间探出头。
顾听禾收起账单，勉强一笑。“这就来。”
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剩半袋面条、几个鸡蛋和一些蔬菜。叹了口气，她拿出锅开始煮面。
水开始冒泡，顾听禾的目光却落在卧室方向。那里的抽屉里，放着一张银行卡——三千万。她咬了咬嘴唇，摇摇头，继续煮面。
“阿姨，我可以不去画画班吗？“苗苗突然问，小手拽着顾听禾的衣角。
顾听禾愣住。“为什么不去了？你不是很喜欢画画吗？“
“嗯......“苗苗低头玩弄着衣角，“可是很贵。“
顾听禾蹲下身，与苗苗平视，认真严肃地问她：“你听到我们谈钱的事了？“
苗苗点点头，眼睛里带着超出年龄的理解。“我知道你现在没工作。“
顾听禾感到一阵心疼。“苗苗，不用担心这些。画画班的事，阿姨会想办法的。“
苗苗没有回答，依旧绞着自己的衣角。
“苗苗不相信阿姨吗？“顾听禾轻抚她的头发。
“当然不是，阿姨是最最最最厉害的人。”苗苗急忙抬头反驳。
“那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学画画就好。“
苗苗乖巧地点头，回房间去了。
顾听禾站起身，看着锅里已经煮好的面条，眼睛有些发热，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会体谅她的不容易，她再次想到宋昱骂自己是“捞女”的画面，心如刀绞。
吃完晚饭，苗苗去写作业，顾听禾再次面对那堆账单。她拿出手机，查看银行余额。数字让她皱起眉头——仅剩两万多。
“撑不了多久了。”她轻声自语。
目光再次飘向卧室。那张卡，是宋晏之给的三千万。她本不想用，那感觉像是在用青春和尊严换钱。可现在，为了苗苗......
顾听禾起身走向卧室，拉开抽屉。银行卡就躺在那里，静静的，像一个诱惑，也像一个嘲讽。
“十年的婚姻，值三千万......”她自嘲地笑了笑。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屏幕上显示“苏清河”。
“喂？”
“听禾，你在家吗？”苏清河的声音充满活力。
“在，怎么了？”
“我有个好消息！”苏清河语气兴奋，“你不是不想去出版社吗？我父亲的朋友新开了一家律所，他们正需要一位有经验的律师。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了，他很感兴趣！”
顾听禾一下子站直了。“真的？”
“真的！他明天上午有时间见你。怎么样，去吗？”
“当然去！”顾听禾急切地说，又压低声音，“是正规律所吧？”
苏清河笑了。“当然。老板叫李明，我小时父亲经常带我去他家里拜访。”
顾听禾松了口气。“太好了。什么时间？在哪见面？”

而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而他，这个父亲，却缺席了宋昱成长的所有时光。
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宋晏之叹了口气。“好了，小昱，先去睡觉吧。”
宋昱抬头，看了宋晏之一眼，他抱着皱巴巴的薯片袋，起身默默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宋晏之罕见地起了个早。他走进宋昱的房间。
宋昱还睡着，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
宋晏之走上前，轻手轻脚地拉开衣柜，拿出干净的衣服。
宋昱醒了，睁开眼看到宋晏之，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
“爸爸......”
“起来了，送你去上学。”他动作略显笨拙地给宋昱穿衣服。衬衫的扣子，系错了两颗。裤子拉链，也卡住了。
“我自己来吧爸爸。”
“今天爸爸给你穿。”
宋昱没说话，乖乖地坐起身，任由宋晏之给他穿衣服。却一直偷偷地打量着宋晏之。
早餐，宋晏之亲自下厨，煎了鸡蛋，烤了面包。
厨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焦糊味，也隐约可闻。
宋昱很疑惑，在他记忆里，爸爸就是一个很厉害很会赚钱的人，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爸爸不会穿衣服，也不会做饭。
送宋昱去学校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宋晏之透过后视镜，看了宋昱一眼。宋昱正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宋晏之开口，语气生硬，他学着电视里的父母一样交代自己的孩子。
宋昱转过头，看了宋晏之一眼，点了点头。
到了学校门口，宋晏之停下车。
“放学，爸爸来接你。”
宋昱身体一震，瞪大眼睛看着宋晏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爸爸......接我？”他语气带惊喜？又像是，不敢相信。
宋晏之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嗯，爸爸接你。”
宋昱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书包袋子，紧紧地抓在手里。
他很兴奋，从小他就看着别的小朋友有爸爸接，他们的爸爸会把他们举得高高的，之前顾听禾看出来他的心思，也会在接他的时候把他举高高，想到这里，宋昱的兴奋很快消散。
下午，宋晏之提前结束了会议。
“让司机送我去XX学校接孩子。”他对助理吩咐。
助理有些诧异，他已经入职3年，今天才知道宋总有孩子。
“没听到？”
“好的宋总，马上通知司机过来。”助理回过神来，立马照办。
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学校门口已经停满了车。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孩子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校门。
宋晏之站在车旁，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他看到了宋昱。
宋昱背着书包，低着头独自一人走出了校门。
看到宋晏之，宋昱脚步顿住，“爸爸......你真的来接我了。”他走到宋晏之面前，心中有些许期待，但宋晏之并没有做他心中的那个动作。
“走吧，回家。”宋晏之牵起宋昱的手。
宋昱身体僵硬了一下，但还是任由宋晏之牵着。这是宋晏之第一次拉儿子的手，两个人都有些局促，宋昱的小手都紧张的出了汗。
车里的气氛比早上轻松了些许，路上宋昱还哼起来儿歌。
宋晏之从看着宋昱，心里满是愧疚，孩子还小，他之前没有想过离婚后宋昱会怎么样，这些从来都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嘉颖，我今晚有个饭局，你能陪小昱去公园逛逛吗？”晚饭时，宋晏之随口问了一句。
宋嘉颖正在沙发上对着镜子补妆，头也不回地回答，
“晚上和朋友约了SPA，回来的会有点晚，要不明天吧，明天我带他去那个新开的儿童乐园。”
宋晏之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他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宋昱，
“小昱，以后，就让嘉颖阿姨多陪陪你，好不好？她很喜欢你的，你之前不是也说很喜欢阿姨吗，你就把她当你妈妈，别管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你有妈妈。”
宋嘉颖转过身，对着宋昱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是啊小昱，阿姨也很喜欢你，以后阿姨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听到宋晏之让宋昱把自己当妈妈，宋嘉颖得意得只差笑出声。
宋昱看了宋嘉颖一眼，又看了看宋晏之，木讷的点了点头。
宋嘉颖嘴上答应得爽快，说自己很喜欢宋昱，会给孩子多一点陪伴。
实际上，她带着宋昱 SPA，购物，和朋友聚会，基本就是把手机丢给他，让他自己玩游戏。
宋昱想吃零食，就吃零食。想打游戏，就打游戏。无论宋昱做了什么，宋嘉颖都视而不见，听之任之。只要别给她惹祸，她能完完整整的再把宋昱交给宋晏之就行。
可长时间如此宋昱也有游戏玩腻的一天，零食吃腻的一天，他拿出顾听禾和自己一起画的画，盯着发了很久的呆，宋嘉颖瞥见了这一幕，心中不屑：
“养不熟的狼崽子。”
“小昱，阿姨有件事想告诉你，你妈妈......”
宋昱听到“妈妈”两个字，立马抬起头，
“什么？”
“阿姨怕你伤心，一直没告诉你，但是我看你那么想她，我真替你不值。”
“你妈妈他其实已经有别的家了，所以她不回来了，但这不是你的错，你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找到更有钱的男人，当然就不回来了。”
宋昱愣了一下，虽然他一直被灌输这种思想，但内心里还是抵触的，
“不......也许不是这样......”
“是真的，小昱，你妈妈她啊，早就想离开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她找到了一个更有钱的男人，当然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宋阿姨，真的是这样吗？”宋昱的声音有些颤抖。
宋嘉颖点点头，语气诚恳：“是真的，小昱。你妈妈......她不值得你爱，阿姨也是不忍心你一直蒙在鼓里。”
宋昱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紧紧地抱着宋嘉颖，哭得撕心裂肺。

“宋晏之，我们离婚吧。”
顾听禾将离婚协议放在宋晏之面前，语气平静而坚决。
宋晏之像是听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关掉了线上会议的话筒，旋即一双冷沉的眸子淡淡扫过来，“出去，你就算想闹事，也得分清场合。”
毫不留情的驱赶，让顾听禾心底划过一丝涩意。
她深呼吸，将文件往前推了推，“我没闹，只要你签了字，我立马就走。”
宋晏之冷眸淡淡凝视她片刻，突然结束了会议，他看着眼前的离婚协议嗤笑一声，只觉她又想了新的花招吸引自己注意。
离婚？
她将儿子宋昱视作自己的命一般，而他，根本不可能放弃抚养权，她难道舍得丢下宋昱离开？
可这份笃定，随着宋晏之看到最后的协议内容时，顿时化作震惊。
“你不要小昱的抚养权？”他似是讥讽，“你不是最疼他了？”
顾听禾一阵恍惚，她确实，曾将宋昱视作自己的命。
从他呱呱坠地开始，她就将他捧在手心里，衣食住行无不上心，他从什么都不会的婴儿，渐渐长成会叫妈妈的孩子。
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快，甚至在两三岁的时候，就会叫着坏爸爸、我保护妈妈；在她每个被雷雨吓醒的夜里，笨拙的爬上床，抱着她安慰道，“妈妈不怕，小昱在呀。”
宋昱像个小太阳，顾听禾最孤寂的那些年温暖了她。
她想，哪怕以后和宋晏之的婚姻走到尽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带着孩子走就好。
可这份希冀，在宋昱六岁那年被狠狠打破。
因为......宋嘉颖回来了。
她是宋晏之的白月光，当初拒绝了他的求婚后，出国留学进修，三年前突然回国，并且进入宋氏，成为宋晏之的秘书。
公司里人人皆传她才是宋晏之的真爱，迟早会成为新的老板娘。
而宋昱，也渐渐开始变化，他开始说爸爸不回家都是因为她、怪她害死人，让宋家颜面无存，甚至在生日当天许愿，说，“如果爸爸妈妈离婚就好了。”
彼时，顾听禾刚好接到国外律所的电话，邀请她加入团队，原本到了嘴边的拒绝，变成了答应。
当晚，她拟定了离婚协议。
想到这，顾听禾点头，“他跟着你比较好，我只要三千万。”
她只要了三千万，当初她意外怀上孩子的时候，宋晏之曾经提出给她三千万，她离开北城的条件。
可是顾听禾拒绝了，事后两人奉子成婚。
十年婚姻，她自始至终在宋晏之心里占据不了丝毫位置，甚至被他弃若敝屣，连同原本叫着‘爸爸是大坏蛋，小昱以后要保护妈妈’的孩子，也渐渐视她为仇敌。
顾听禾想，是时候离开了。
宋晏之想到什么，拧眉道，“就为了一次家长会？”
他笃定了顾听禾是因为这个在闹，随手丢开离婚协议，淡声道，“不就是让嘉颖替你去了次家长会而已吗，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参加。”
闻言，顾听禾还没有完全愈合的手臂，似乎传来一阵隐痛。
半个月前，宋昱学校要开家长会，他回来后，叫嚷着不许她去学校丢人，要宋嘉颖替她出席。
顾听禾伤心不已，想要教训他，却意外被宋昱推倒在地，她下意识伸手想撑住身体，结果导致左手骨裂，在医院修养了半个月。
这期间，他们父子俩无一人出现，甚至让宋嘉颖代替了她去参加家长会。
宋嘉颖给她发来照片，并且说道，“顾小姐，小昱说希望以后都是我出席他的家长会，我已经答应他了，你不会生气吧？”
顾听禾看着照片上的“一家三口”，心脏如同被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噬着，疼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原本的不舍和犹疑，都化作了想走的决心。
宋晏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冷意扑面而来，却让顾听禾笑了一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反正你们都喜欢宋嘉颖，我成全了你们不好吗？”
一句话，让宋晏之本就怀疑的念头越发板上钉钉。
他想的没错，顾听禾果然是因为家长会的事情在跟他闹腾。
所谓的离婚恐怕也是欲擒故纵而已。
宋晏之有些厌烦她一次次的试探和要挟，他微微眯眼，嗤笑道，“想玩是吗，我奉陪，离婚后你再也不准见宋昱。”
他笃定了顾听禾会退缩，毕竟，她那么在乎孩子，曾说过宋昱就是她的命。
可那都是从前了。
顾听禾脑海里闪过宋昱对她极近厌恶的模样，平静点头，“没问题，你签字吧。”
宋晏之眉眼沉了沉，心底莫名有些烦躁，他拿起钢笔签字，冷声道，“滚出宋家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十年婚姻，到底是结束了。
哪怕早已经做好准备，顾听禾心底仍旧爬出了淡淡的涩意，她眨眨眼，收起离婚协议，“放心，身为律师，我最懂法律了。”
她没有道别，转身离开办公室。
往外走的时候，顾听禾迎来种种打量的目光，或好奇、或鄙夷、或同情......
“这就是总裁夫人啊？”
“我看着完全比不过宋秘书嘛。”
“听说她今天是来离婚的？还挺有自知之明。”
细细碎碎的讨论声钻进耳膜，顾听禾只当没听见，打车回到别墅。
刚进门，保姆迎过来，满脸为难道，“太太，你快管管小少爷吧，他今天吃了不少炸鸡和零食，晚点又该肚子疼了。”
没等顾听禾说话，宋昱已经叫嚷起来，“你干什么！我不要你管，肚子疼就肚子疼，我愿意！我就要吃！”
他抱着袋薯片，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充满了警惕。
顾听禾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宋昱从小肠胃敏感，偶尔吃到不新鲜的东西就会闹肚子，严重的时候还会发烧，她每每都心疼的不行。
为了照顾他，顾听禾学会了各种营养餐，工作的时候，哪怕再忙都要抽空监督他吃饭，总算将宋昱养的健健康康。
可是宋嘉颖回来后，打着心疼他的名头，带他去吃各种垃圾食品，最后将他折腾进了医院。

第二天一大早，顾听禾办理了出院手续。
医生给她开了药，嘱咐她回家休息一周。苏清河的车停在路边。他准备送她回去休息，顾听禾却执意要回律所，苏清河拗不过她只能把她送到律师所。
苏清河把车停在路边，目送她进入大楼，才驶离。
律所走廊尽头，两个女同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听说了吗，她离婚是因为有了新欢。”
“昨天那个男人去医院探望她，当着前夫的面卿卿我我。”
“可不是嘛，我听说她还为了救那个男人出的车祸。”
顾听禾目视前方，装作没有听到，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来。”顾听禾揉了揉太阳穴。
顾听禾的助理抱着一沓文件推门而入。。
“顾律师，这是新的案件资料。”她将文件放在桌上，眼神落在顾听禾头上的纱布上。
“听说你出车祸了？没事吧？”
“小伤。”顾听禾翻开文件，仔细默读着上面的内容。
助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了半晌还是转身准备离开。
“有什么事就说。“顾听禾抬头叫住了她。
助理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
“顾律师，今天公司里有些传言......”
“关于我的？”
“说你离婚是因为......”
“移情别恋？婚外情？还说我救那个男人才出的车祸？”
小姑娘脸上有些尴尬。“你都知道了？”
“整栋楼都知道了吧，估计我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顾听禾合上文件，语气很是无奈，但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谢谢你告诉我，出去工作吧。”
一上午的工作，顾听禾无数次感受到背后的目光，无论她走到哪里，议论声都不绝于耳。
她走进茶水间，三两个正在聊天的同事就突然安静下来想也知道在说什么。她装作没注意，倒了杯咖啡就离开。
回到办公室，顾听禾忍不住苦笑。离婚的痛苦都熬过来了，现在却被这莫须有的传闻搞得感到窒息。
她打开手机，苏清河发来短信问她怎么样。她回复一切正常，又删掉重新打字。最终只回了个“挺好“。
会议上，顾听禾提出的建议被反复质疑。往常她的见解总能得到领导肯定，今天在座的每个人似乎都在针对。
一场难熬的会议结束，顾听禾独自收拾着文件，她平时人缘虽然不算好，到底也没有招惹过谁，今天倒是感受了一把被孤立的滋味。
走出会议室前台通知她，张总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她站在张总办公室门口，整理好西装领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顾听禾推开门。张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表情很严肃。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顾听禾坐下，张总盯着她看了十秒，才开口：
“听禾，你在我们律所工作多久了？“
“七年。“顾听禾的声音平稳。
张总点头，“这些年，你的工作一直很出色。“他停顿了一下，“但是最近......“
“公司里有些传言......“张总欲言又止，“关于你的私生活。“
顾听禾的指甲陷进掌心。她现在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她极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等待张总继续。
“我们是律师事务所，声誉很重要。我不管你私下怎么样，但是不能影响公司形象。“
张总弹了弹烟灰，烟头烧出一圈红光。“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可以解释，那些传言都是——”
“不用解释。“张总挥手打断她。“你既然出了车祸，也需要休息。”
“我没事的，医生说只是皮外伤。”
张总摘下眼镜，似乎也有些心虚，没有直视顾听禾，“公司决定给你放个长假。就当是...养伤。”
“多久？”
“再说吧。”
张总把眼镜叠好，放进口袋。“案子我已经安排别人接手了。”
顾听禾指甲掐进掌心。那些案子她已经跟了很久，都是她的心血。
“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张总站起身，“等公司处理好了，会通知你回来上班的。”
顾听禾没再说话，她在这个行业里，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她现在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麻木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文件夹、笔记本、咖啡杯，她也一样一样收到纸箱里，像是在告别。
奖杯、合同样本、法条汇编，一层层码回档案柜。
门口有脚步声，然后是窃窃私语。顾听禾没抬头，装作没听见。
“听说她被停职了。”
“活该。”一个尖细的女声，“搞婚外情，影响律所名声。”
“是被开除了吧？”
外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顾听禾故意用力把茶杯塞进箱子。瓷器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脚步声匆匆远去。
这间办公室陪了她七年，她从实习生变成主办律师。七年时间，快跟她那段婚姻一样长了。
电梯门关上，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纱布下的伤口突突跳痛。她突然好想哭，生宋昱的时候她没有哭，被宋晏之冷落的时候她没有哭，宋嘉颖回国对她恶语相向她也没有哭，可现在她真的有点绷不住了。
电梯到达，叮的一声。大堂里只剩保安和值班前台。顾听禾走过去，把门禁卡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顾律师，您这是......”
前台小姑娘眼神闪烁。“休假。”
顾听禾声音干涩。
她走出大楼，冷风扑面，眼眶一阵刺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苏清河的名字闪烁。她接起电话，感觉嗓子干得说不出话。
“听禾？”苏清河的声音温暖而熟悉。“今晚有空吗？我订了餐厅。”
顾听禾张嘴，喉咙里却挤出一声呜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在哪？”
苏清河的声音变得急促。
顾听禾狼狈地抹了把脸。
“律所楼下。”
“别动，我来接你。”
通话挂断，屏幕变暗。顾听禾真的感觉好累，她需要一个出口，而恰巧此时，苏清河给她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