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病房内静了几秒。
许初宁和沈聿白对视看了一眼，转头看向病床上的少年，异口同声，“你叫我们什么？”
与此同时，沈斯年的视野终于变清晰了。
他望着面前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和自己同龄的沈聿白，瞳孔微缩，“你是谁？”
沈聿白冷漠地看着他，转头和许初宁说，“我找精神科医生过来看看他。”
“……”
沈聿白转身离开，留许初宁一个人面对病床上的人。
两人视线对上，许初宁思索着开口，“你好。”
沈斯年：“……妈。”
许初宁再一次被他这个称呼惊住，嘴唇翕动道，“同学，我年龄跟你应该差不太多，暂时可能当不了你妈。”
沈斯年沉默着，没有反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许初宁，在疯狂思考，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他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面前的人叫许初宁，和他妈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刚刚走掉的人叫沈聿白，是他如假包换的亲爸。
沈聿白书房的书桌上有两人高中时候的一张合照，照片里的两人和现在一模一样。
“同学？”看病床上的人不说话，许初宁耐着性子又唤了他一声。
沈斯年回神，仰起脸看她，目光真诚，“你真的是我妈，我妈叫许初宁。”
许初宁噎了噎，提醒他，“那有没有可能我们只是同名？”
她才十七岁不到，哪来得这么大儿子。
沈斯年看她一脸不信的样子，有些挫败地搓了下头发，而后想起点什么，“我知道你身份证号码。”
许初宁眨了下眼，“那你说说。”
沈斯年报出一串数字。
听完，许初宁有几秒诧异，面前这人还真知道她身份证号码。
“你……”许初宁打量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沈斯年：“我是你儿子，你不觉得我和你长得有点儿像吗？”
以前别人夸他的时候，很经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沈斯年遗传了他爸妈的好骨相，眉眼像沈聿白，嘴巴鼻子像许初宁，笑起来时候最像。
思及此，沈斯年朝许初宁露齿一笑，“像吗？”
许初宁：“……”
她看着面前的男生，开始认可沈聿白说的话了。
他们可能真的遇上了精神有点问题的人。
刚想到这一点，病房门被推开，沈聿白带着医生回来了。
医生给沈斯年从头到脚检查一番，告诉两人，“他没什么问题，一切正常。”
许初宁拧眉，“可是他脑子好像不太灵光。”
医生莞尔，“可能是刚醒来还没彻底回过神，我刚刚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回答得很好。”
医生还有病人要看，匆匆丢下两句，“他真没事，你们去办出院手续吧，把病房留给其他有需要的病人。”
看着医生离开，许初宁转头和冷冷淡淡的沈聿白对上视线，嘴唇微动，“……现在怎么办？”
沈聿白居高临下睨她一眼，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以及一个电话号码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态度冷硬，“我还有事，有问题打我电话。”
把钱和联系方式搁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多看许初宁一眼。
“草……”沈斯年看着柜子上的钱，又看了眼沈聿白离开的背影，没忍住飚了句脏话，“他这是什么意思？”
许初宁倒是见怪不怪，今天要不是她坚持，沈聿白甚至不可能来医院。
许初宁和沈聿白是同一所学校同学，但两人在学校里的生活轨迹，学习轨迹完全不相交，沈聿白是国际班出了名的桀骜不羁少年，他是沈家大少爷，权势滔天，家世显赫，他们学校的实验楼，艺术楼，都是沈家捐的。
而许初宁是普通班，一位靠学校奖学金和补助才能够念现在的高中，两人有着云泥之别。
他们之所以认识，纯粹是因为沈宅离学校太远，沈聿白不想住家里，因而沈家人在学校附近替他购置了一套大平层。又因为照顾他的阿姨做饭不好吃，他常常点许初宁家的外卖，许初宁偶尔会在下课后替妈妈给他送餐，一来二去，两人才相对熟悉了一点点。
“妈！”沈斯年不开心了，“您也不管管他。”
许初宁：“……同学。”
她扭头盯着沈斯年，有点儿头疼，“我真不是你妈。”
沈斯年抿紧唇角，目光直直地看着许初宁半晌，妥协了，“好吧，那我怎么叫你？”
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自己应该是回到了他爸妈高中的时候。这会的他们，确实还生不出他这么大的儿子。
沈斯年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边，但他从小见过的，听闻过的奇闻逸事不少，虽对目前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件事觉得震惊，可也还算冷静。
“我叫许初宁，你叫我名字就行。”许初宁问他，“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斯年摇摇头。
许初宁松了口气，“那……我们去办出院？”
沈斯年嗯了一声。
去办出院路上，沈斯年才知道他们三为什么会在医院。
许初宁妈妈开了一家早餐店，店面很小，但生意还不错。每逢周六周日，许初宁都会早起帮妈妈打下手，或给附近打电话点餐的人送餐。
他们家的小店暂时没有开通外卖服务，许初宁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因而只接受熟客的电话送餐。
早上，许初宁妈妈接到沈聿白订餐电话，许初宁到店的时候她刚打包好，许初宁拎着早餐，骑着自行车去送餐。
结果还没到小区门口，她便看见那附近围了一圈人，沈聿白的声音钻入耳朵。
许初宁把自行车锁好过去看才知道，沈聿白跨坐在越野摩托车上，车轮胎前面躺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少年。
围观群众嚷嚷着报警叫救护车，沈聿白满脸不耐，说了一句他没有撞到人，就不愿意再解释了。
许初宁看着这一幕，当机立断拨了120电话，鼓起勇气说服了沈聿白，让他一起来医院看看，晕倒的少年没事的话，他自己也轻松一点。
沈聿白大概也是被缠得烦了，不得已一同来了。
他确认自己没有碰到沈斯年，他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车前的。但有口难辩。
“他还真是个妻管严。”听完许初宁说的，沈斯年嘀咕。
许初宁：“什么？”
她没有听清楚。
沈斯年看着她，缓慢地摇了摇头，“以后告诉你。”
他知道他爸是个妻管严，只是没想到他高中就有了这方面迹象。
许初宁：“……”
他们可能不会再有以后了吧？

话音落下瞬间，许初宁身形僵住，她缓慢地转头看向来人，很快地松了口气，“……希彤，你怎么在这儿？”
邓希彤瞪大眼睛望着她，“我还想问你呢，你一个人站这儿做什么？你不怕遇到那帮流氓啊？”
邓希彤说的流氓，是经常徘徊在学校附近的一群不学无术，整天会敲诈同学的流氓。
许初宁太穷了，所以不是那群人目标。也因此，她一次都没有遇上过。
但她知道，学校有不少同学遇到过，老师学生也报过警，奈何那群人就跟泥鳅一样抓不住。
有的抓住关进去一段时间又被放出去继续作案。
听见邓希彤说的话，许初宁愣了片刻，对上她清亮的一双眼瞳，她怔然地抿了下唇，暗暗松了口气，“没，我已经准备走了。”
邓希彤应该没有看见沈聿白，不然她不该是这个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许初宁放松了许多，“你怎么也走这条巷子？”
“我看快要上课了。”邓希彤说，“我怕迟到。”
许初宁：“啊？”
邓希彤：“你是不是没看时间？”
许初宁还真没注意时间，这会听邓希彤一说，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跑了起来。
跑到教室门口时，上课铃声恰好响起。
许初宁和邓希彤一前一后进入教室，坐在座椅后，两人莫名地相视笑了起来，“累死我了。”
邓希彤说。
许初宁弯了下唇，“喝点水缓缓吧。”
邓希彤嗯声。
两人谁也没有再提巷子里的事，许初宁放下书包，将部分书本从书包里掏出，而后将沈聿白递给她的那部手机塞进书包。
上午时间过得很快，许初宁上课向来都是好好学习，无论语文数学，历史政治，她都听得很认真。
午饭时间，依旧是三人组。
到食堂吃过饭，邓希彤说要去小卖部买点东西，两人和她一起过去。
“你有想买的吗？”许初宁问沈斯年。
沈斯年往里看了眼，摇了摇头，“没有。”
他妈没钱，他不能花她的钱。
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许初宁笑了下，“沈斯年，不要小看我。”
沈斯年：“……我没有啊。”
他否认。
许初宁斜他一眼，抬脚走进小卖部。
小卖部零食还挺多，一毛的两毛的，五毛一块的应有尽有。
许初宁环视一圈，回忆了一下班里男生爱吃的爱喝的，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她好像从来没有关注过班里男生的喜好。
邓希彤从另一边绕过来，“想什么呢？”
许初宁抬眸看她，“男生一般都喜欢什么？”
邓希彤：“？”
她诧异地啊了声，反应过来，“你要给沈斯年买东西？”
许初宁点头。
邓希彤盯着她侧脸，忍不住说，“你怎么对沈斯年这么好？”
她没忍住问，“你们俩……是在谈恋爱吗？”
“……”许初宁无言，拿起货架上一盒口香糖，“你觉得我们像吗？”
邓希彤很实诚，“不像。”
正是因为不像，她才觉得奇怪。
“那你们俩纯朋友？”邓希彤问。
许初宁偏头，直勾勾盯着她，“你不会是喜欢沈斯年吧？”
被她这么一问，邓希彤噎了噎，“怎么可能。”
许初宁：“真的没有吗？”
邓希彤斜她一眼，嘴硬道，“如果他没有和你谈恋爱，你也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喜欢他吧？”
“……你还真的不能喜欢他。”许初宁说。
邓希彤瞪大眼睛：“为什么？”
许初宁把手里的口红糖放回去，有点儿头疼地说，“我暂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毕竟沈斯年从未来来的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万一传出去，有人觉得他是奇人，想要抓他去做研究，或者是逼问他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未来事情，那就完蛋了。
闻言，邓希彤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希彤，”许初宁认真地喊她名字，“我不是那么卑鄙的人，我会这样说，是有原因的，但是那个原因暂时不能告诉你，我希望你能理解。”
邓希彤难得见她这样，一时有些怔忡。
许初宁看着她眼睛，“我不会害你的。”
首先，不论邓希彤和未来沈斯年的年龄差，就光说沈斯年或许会在未来某一天回到未来，而他们会留在这里这件事而言，两人就不适合有任何的发展。
许初宁不希望到时候的邓希彤陷入无尽伤心的情绪里，所以该及时止损的，她需要及时止损。
“你这么严肃干嘛？”邓希彤回过神来，“其实我也就是觉得沈斯年长得帅，性格也蛮好的对他有点儿好感。”
她对沈斯年的感情，还没到喜欢那一步。
“那就好，”许初宁松了口气。
邓希彤看她，“那你呢？你对他真的不是那方面的感情？”
许初宁嗯声：“不是。”
邓希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吧。”
“你可以当作我们俩是亲戚，”许初宁灵机一动说。
邓希彤微微失语，“也不是不行。”
许初宁轻笑一声，“选好了吗？选好了走吧。”
她在小卖部晃悠一圈，最终只给沈斯年拿了一瓶碳酸饮料。
沈斯年接过，“这是什么？”
他没有喝过。
许初宁看着碳酸饮料的瓶子想了想，可能在未来某一年这个东西就消失了，他不知道也正常，“饮料，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沈斯年：“那我肯定喜欢。”
邓希彤：“你都还没喝。”
沈斯年：“宁宁买得什么都喜欢。”
邓希彤：“……”
她看向许初宁，用眼神和她对话——你还说你们没有在暧昧。
许初宁：“真的没有。”
沈斯年拧开瓶盖喝了口，听见她这话，“什么没有？”
许初宁：“没什么。”
沈斯年：“……”
三人从小卖部回到教室，许初宁想了想，还是和沈斯年说了下沈聿白给她手机的事情。
听完，沈斯年一脸：“我知道啊。”
许初宁看他。
沈斯年和她嘀咕，“他本来想让我给你的，我拒绝了，我说谁买的东西谁送。”
许初宁微笑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沈斯年：“不对吗？”
他有点儿懵。
许初宁望着眼前这张一点不傻白甜的脸，却有着很傻白甜脑子的人，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无奈，“你知道手机多少钱吗？”
沈斯年：“什么意思？你要给钱给他？”
许初宁：“当然。”
沈斯年默了默，小声问：“他不会跟你生气吗？”
许初宁：“生什么气？”
“……”
沈斯年一脸失语地望着她，片刻落下一句，“我爸真的有点儿惨，你怎么会这么直女？”
许初宁：“……”

吃完面，沈聿白偏头往侧后方三人那边看过去，许初宁和沈斯年坐在一边，尤淑珍坐在两人对面，三人其乐融融地吃着午饭，画面温馨美好。
忽地，不知沈斯年和她说了什么，许初宁扬起唇角，眼睛也弯成月牙形状，完全不像她日常在学校，以及给自己送餐时候的冷淡样子。
想着，沈聿白有那么一丁点的不爽。只是当下的他，并不清楚自己在不爽什么。
班述把最后一口面吃完，有些意犹未尽地抬起头，他之前没有吃过许初宁妈妈做的东西，对今天这碗平平无奇的鸡蛋面，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到这会吃完，他总算知道，沈聿白为什么会放着那些高档餐厅的精美食物不吃，反而常常光顾许初宁家的这家小店，这味道太好，比他之前在高档餐厅吃过的好几十块钱一碗的面条还要好。
“聿哥，许初宁妈妈——”手艺真不错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先注意到沈聿白那不太正常的目光，顺着看过去，班述嘴唇动了动，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完了完了，他聿哥真的喜欢上除了长得还不错外，其他方面都很平平无奇的许初宁了。
听见班述声音，沈聿白转头看向他，眼神淡漠，“什么？”
班述对上他眼睛，深吸一口气说，“手艺不错。”
沈聿白：“当然。”
他选得能差吗？
班述：“……”
瞅着沈聿白一脸骄傲的样子，他忍不住在心里想——不会吧，沈聿白和许初宁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他这就护短上了？
两人心思各异。
察觉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许初宁回头看了一眼，和沈聿白目光有短暂的交汇。
片刻，她率先挪开。
结完账，沈聿白和班述走出小店。
“聿哥，回学校还是去哪儿？”班述正准备掏烟出来抽。
沈聿白很轻地皱了下眉，“你别在这儿抽。”
“……？”
班述拿烟的动作一顿，“什么？”
沈聿白：“带坏小孩。”
班述费解地抬了下眼，“哪儿有小孩？”
沈聿白没再搭理他，他站在原地思忖几秒，回头往店里看过去，“你先回学校吧。”
班述：“啊？”
他愣住，“那你呢？”
沈聿白盯着小店里，语气淡淡，“我晚点回。”
班述眨眨眼，再一次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他压下内心涌现的不可思议，咋舌地点点头，“行，那我先回学校，你……早点回。”
沈聿白嗯了声。
班述走后不久，许初宁三人解决了午饭，收拾店里的卫生。
收拾得差不多，尤淑珍催促她回学校休息一会儿，下午还得上课。
许初宁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临走前，她唤了沈斯年一句，压着声音和他说，“下午校门口见？”
沈斯年点头，往外扫了眼问，“他是在等你吗？”
许初宁当然也看到了店外站着的人，她不知道沈聿白是不是在等自己，“不知道。”
沈斯年拧眉，想了想道，“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
从小到大，除了尤淑珍和老家的外婆外，沈斯年是第一个和她说这句话的人。她望着眼前跟自己有三分像的少年，心头有暖流涌过。
很奇妙的感觉，明明两人之前没有相处过，可在鉴定报告被证实的那一刻起，许初宁看沈斯年，就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儿子。
“好，”在沈斯年要追问她怎么这么看他之前，许初宁唇角弯弯地答应他，“不过你不要跟他打架。”
话音落下，她补充，“是不能跟任何人打架，拳头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沈斯年：“哦。”
他情绪低落地答应她，“我尽量。”
许初宁看他这样，真的很想抬手摸一摸他的脑袋，他好像外婆在家里养的那只小狗狗，很可爱很可爱。
但尤淑珍还在不远观察他们，因而许初宁克制了心里的冲动。
走出小店，许初宁看了眼沈聿白，她没有喊他，径直转身往马路走。
沈聿白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许初宁。”
他连忙追上她，“你等等。”
许初宁偏过头，“什么事？”
两人四目相对，沈聿白单手插兜走在她身侧，淡声道：“我觉得我们需要聊聊。”
许初宁：“聊什么？沈斯年？”
她提醒沈聿白，“他的事我都跟你说了，还有什么可聊的？”
许初宁其实不怎么喜欢和沈聿白说话，他们这种出生的人，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其他地方，好像总高人一等。
许初宁很讨厌，很厌恶。
不过沈聿白是她们家的固定客户，所以她从来不会表露对他明显的不喜欢。
可这会，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当然还有得聊，”沈聿白道，“你们下午放学后去医院？”
许初宁不意外他会知道，她嗯了声，“怎么，你想和我们一起去？”
沈聿白：“不可以吗？”
他也是当事人不是吗？
许初宁脚步一顿，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你确定？”
沈聿白轻扯唇角，身姿气场自如，“我有什么不确定的？”
僵持几秒，许初宁点点头，“可以。”
她觉得这是沈斯年和沈聿白正面沟通的一个机会。
说好下午放学去医院的事，许初宁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她停下看向沈聿白，“你还有话要说？”
沈聿白：“……我也要回学校。”
学校老师确实不管他，但他也并非那种每天有事没事都旷课的学生。大多时候，沈聿白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许初宁：“……哦。”
她淡淡应下，“抱歉，我忘了。”
沈聿白一噎，刚想要再说点什么，不远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沈聿白。”
两人抬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看到来人时，许初宁迅速地转开目光，加快脚步和沈聿白拉开了距离。
待沈聿白反应过来时，许初宁已经走远了。他望着她背影，困惑地拧了下眉。
“你看什么呢？”沈聿白走神间隙，许芷颜走到他旁边，她顺着他视线往远处看，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女生背影，想到两人刚刚站在一起的那一幕，许芷颜抿了下唇，眼神闪躲地问，“她是谁啊？我们学校的同学吗？”
沈家和许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沈聿白和许芷颜认识很久，目前也是同班同学，两人的关系相对其他同学来说，要更熟悉一点。
不过，这是外人认为的。
实际上，沈聿白和许芷颜不熟。
听到她这样自来熟地跟自己说话，沈聿白双手插兜地往前走，没有要和她介绍的意思，态度疏离道，“你不认识的。”

“什么别扭？”许初宁佯装听不懂沈斯年说的话，语气很淡，“我只是随便问问。”
沈斯年拖腔带调的，“是吗？”
许初宁看他一眼。
血脉压制下，沈斯年立马老实地哦了声，“……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你和外婆也早点休息。”
他只敢在许初宁面前唤尤淑珍外婆。
许初宁嗯了声，“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条消息。”
沈斯年朝她比了个手势，表示收到。
瞧着沈斯年阳光的模样，许初宁没忍住，弯起了唇角。
虽然沈聿白很气人，但她儿子沈斯年，还是很可爱的。
*
之后几天，许初宁和沈聿白都没有正面碰上，两人虽在一所学校，但一个普通班一个国际班，不刻意偶遇的话，各方面交集的点很少。
更何况临近月考，她忙着复习，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人。
这天许初宁刚到教室，就被缪雪叫去办公室。
“老师，”她敲了敲门走进去，“您找我。”
缪雪抬头，“过来。”
许初宁走近。
缪雪递给她一张申请单，“许初宁，这是今年的助学补助，你晚点把资料填好交给我。”
许初宁学习成绩优异，又是单亲家庭。她的家庭条件比班里其他同学都要差上很多，因此助学补助，缪雪一般都是给她，以及另外的两名同学。
许初宁愣怔了下，“谢谢缪老师。”
缪雪：“这不应该谢老师。”
她没有和许初宁多沟通助学补助的事，转而询问了她一下最近的学习情况。
许初宁说还好。
缪雪颔首，让她有问题找自己。
许初宁笑了下，“我知道的，那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教室了。”
缪雪刚点头，有人推开教师办公室的门，是赖永亮。
“哟，”看到许初宁，赖永亮脸色不是很好，“缪老师，你找许初宁做什么？这是要在月考前给她补补课？”
赖永亮一直都觉得缪雪对许初宁太好，他之前甚至污蔑缪雪给学生开小灶。
缪雪是文科（六）班的班主任，而赖永亮是（一）班的。整体成绩比较，赖永亮班里的学生成绩要比缪雪的好，也更听话一些。
奈何单人排名，每次都被许初宁拿走，她拿走也就算了，她考年级第一的时候，数学成绩还是最差的。
赖永亮深深觉得，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这个数学老师下不来台。
当然，这不乏他本来就捧高踩低的一些心态存在，他一直瞧不起许初宁，觉得她是穷人家的小孩，没有需要照顾的必要。不仅如此，他还时不时找许初宁的茬。
时间久了，许初宁也不把赖永亮放在眼里。
自然地，赖永亮就更讨厌她了。上次他让许初宁在教室外面罚站，沈聿白居然还帮他说话。
赖永亮原以为两人关系匪浅，这段时间打探一番后，他确认许初宁和沈家没有任何关系，刚收敛一段时间的他，忍不住再次挑许初宁的刺。
“赖老师，”听见赖永亮的话，向来脾气很好的缪雪也有点儿不痛快，“为人师表，您可不要像部分同学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们做老师的，说话还是要负责。”
“缪老师，”赖永亮轻哂，斜她一眼，“我又没有说什么，你这样不会是心虚吧。”
缪雪懒得和他计较，她看向许初宁，“马上上课了，回去吧。”
许初宁轻嗯一声，也没有把赖永亮的话放在心上。
顺利走出教师办公室，许初宁走回教室上课。
好巧不巧，第一节课就是数学。
由于赖永亮刚刚在办公室吃了瘪，这会上课他控制不住地针对许初宁，频繁地喊她起来回答问题。
一堂课结束，邓希彤和前面两位同学纷纷回头，看向许初宁，“宁宁，赖疯子又发什么疯啊？”
许初宁：“不知道。”
“什么发疯？”沈斯年并不知道上回许初宁被罚站的事，“这数学老师怎么针对宁宁？”
邓希彤看向他，“你还不知道吧？”
沈斯年：“知道什么？”
许初宁想阻止邓希彤说过去的事，邓希彤一把拍开她，有点儿生气道，“本来就是他不对，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都怀疑他是把上课受的所有气撒在你身上了。”
沈斯年听得云里雾里的，“邓希彤，你讲清楚一些。”
邓希彤瞧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把赖永亮从高一开始就不断针对许初宁的事言简意赅地概括一通。
说完，她耸耸肩道，“我说实话，我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小气吧啦的老师，而且宁宁根本就没有怎么得罪过他啊。”
沈斯年听完，看向许初宁，“……你就一直忍着？”
许初宁：“他是老师。”
她又没有沈聿白那样的背景，不忍能怎么办。不忍的话，她学都或许没得上了。
为了上学，许初宁当然要忍。
再者，赖永亮针对她的，最多也就是罚站，说几句难听的话。
沈斯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哪里是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仇人。”
许初宁无奈笑笑，看向他，“你不要冲动地为我出气。”
“……”沈斯年对上她冷静的眼眸，不太开心地应了声，“知道，放心吧。”
他不至于做冲动的事，不过这破老师，是该教训一下。
想着，沈斯年给另一栋楼的人发了条消息：我问你一个问题。
沈聿白是在第二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才看到沈斯年发来的消息。
他抬了下眼，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玩手机：什么？
沈斯年：我们家给明治中学的捐赠，足够让校长开除一个老师吗？
沈聿白：？
沈斯年：问号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沈聿白：你觉得呢。
沈斯年觉得他爸真的有点儿笨，很不爽回答他：我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沈聿白：老师都是有编制的。
沈斯年：意思是很难？
这条消息发出，沈聿白许久没有回他。
沈斯年轻啧一声，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只能放弃，想别的办法。
他将手机塞在桌洞，决定跟其他同学打听一下，赖疯子最看重什么。

亲子鉴定结果最快需要三天。
再一次和沈斯年从医院出来，许初宁转头问他，“你有去的地方吗？”
沈斯年摇了摇头。
许初宁皱眉，“我家没有多余的房间。”
她和尤淑珍租的房子在城中村，面积只有不到三十平，两个人住已经足够拥挤，完全不能再多容纳一个人。
而且鉴定结果还没出来，许初宁也不可能让沈斯年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住她们家里，万一他有别的企图，她后悔都晚。
再来，尤淑珍那边，在结果没出来之前，许初宁是不会考虑和她说这件事的。
听到许初宁这么说，沈斯年闷闷地点了点头，一副被抛弃的样子，“那我去我爸那边住？”
许初宁：“……”
她无语凝噎，“你不怕被沈聿白赶出来？”
“他敢。”沈斯年硬气道，“我可是他儿子。”
许初宁皮笑肉不笑的，“你觉得他会相信？”
沈斯年沉默。
许初宁都不相信他，更别说是现在的沈聿白。他一看就不好惹，和他记忆里冷肃，但讲道理的爸爸截然不同。
僵持半晌，许初宁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沈斯年，“小店附近有不少旅店，结果出来之前，你先将就住在旅馆吧。”
沈斯年答应下来，憋屈道，“那结果出来之后呢？”
“……再说。”
许初宁丢下这两个字，便先带沈斯年去找了旅馆住下。
沈斯年没有自己的身份证明，许初宁便先用自己的身份证给他开了房间。
折腾好这一切回到小店，许初宁忽而有种全身被掏空的感觉。奈何她没有休息时间，临近晚饭时间，小店又开始忙碌。
店子营业到晚上九点。
许初宁和尤淑珍把店里打扫干净，拎着垃圾准备出门丢去垃圾桶时，一眼看到蹲在不远的沈斯年。
许初宁看着那个落寞孤寂的背影，心里有种很奇妙的不忍心的感觉。
把垃圾丢掉，许初宁朝沈斯年走过去，“你蹲在这儿做什么？”
沈斯年：“……我饿了。”
“你没吃饭？”许初宁蹙眉。
她不是给他钱了吗？
沈斯年摇头。
许初宁看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轻叹了口气，“进来吧，我让我妈给你煮碗面。”
沈斯年的眼睛倏地亮起，“好，我喜欢外婆煮的面，好吃。”
许初宁面无表情提醒他，“你别喊得太早。”
沈斯年自信满满地扬了扬眉，插兜走到她旁边，“三天后就知道了。”
“……”
周日，沈斯年准时准点到店里蹭饭。
周一许初宁要上课，她暂时把沈斯年交给尤淑珍，让他在店里打打下手，总不能让他白吃白喝。
尤淑珍对女儿这位同龄，但不去学校上课的朋友虽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她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她很清楚，她不会在外面乱来。
她猜测，沈斯年这么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大概是跟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才会沦落至此。
*
明治中学，许初宁早上去店里帮了尤淑珍一会儿，卡着点进教室上课。
明明只过了两天，可再次坐在座位上，她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想来，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沈斯年。
周末刚过，同学们的心思也还没从假期中收回，上午第一节课，大多数人都听得不专注。
许初宁往常是最专注的一个，但今天，她也时不时在走神。
下课铃声响起，许初宁趴在桌面准备眯一会儿。
刚闭上眼，前桌的两位同学就在讨论沈聿白。
“你早上有没有看到，沈聿白好帅呀，他今天居然骑机车来的学校。”
“他又不是第一次骑机车了，你没发现保安和老师对他进校的交通工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吗？”
“诶诶，你们有没有听说，上周末有人看到沈聿白和一个女生出现在医院。”
听到医院这两个字，原本没有太在意八卦的许初宁竖起了耳朵。他们说的一男一女，指的不会是自己和沈聿白吧？
紧跟着，和沈斯年是她儿子差不多荒谬的言论钻入她耳朵。
“真的假的？他们去医院做什么？”
“一男一女去医院还能做什么？你之前没听说过吗？沈聿白上学期就把隔壁学校一位女生的肚子搞大了……”
“我靠，这么劲爆？”
“对，据说那个女生去沈家闹了，然后沈家给了女生一大笔钱，这事才消停。”
听到这，许初宁忍住自己想要打断她们的念头，捂住了耳朵。
耳朵是捂住了，但刚刚的话却不断地在她脑海里回响。
许初宁自然不相信沈聿白是那种会把人家女生肚子搞大的男生，他们俩虽然不熟，可送餐接触下来，她早就领会到了沈聿白的矜贵傲慢。
他那样目中无人的少爷，眼里是没有别人存在的。
思及此，许初宁不由得想到沈斯年说的那些话，明天鉴定结果便会出来，如果结果显示她和沈斯年真有血缘关系，那么……她和沈聿白在未来会产生感情，然后结婚，甚至生下了沈斯年这么一个孩子？
一想到这，许初宁就有点儿头皮发麻。
她和沈聿白，可能吗？
这太不可思议了。
许初宁正胡思乱想想着，上课铃声响了。她托腮坐起，强行将那些猜测压了下去，结果出来之前，还是别发散思维。
周一很平静过去了。
周二，许初宁下课后便匆匆出了学校。她要去医院拿鉴定结果，沈斯年在校门口等她一起过去。
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跑到学校门口时，沈斯年正拦着要离开的沈聿白。
许初宁倒吸一口气，“沈斯年。”
对峙的两人偏头朝她看过来。
许初宁故作淡定地走近两人，“你们在做什么？”
沈斯年：“……我想要他一根头发，他不给我。”
许初宁被他的话呛住，有点儿头疼——她未来的儿子难道是个傻白甜？
沈聿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沈斯年，侧首问许初宁，“你们很熟？”
没记错的话，周六在医院，这两人还不认识不是吗？
许初宁对上他冷冽的眼眸，犹豫了下，“可能晚点就熟了。”
虽然还没拿到报告，但她有种特别的预感……沈斯年可能真是她儿子。
沈聿白似乎不太满意她这个回答，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想着，许初宁呼出一口气，鼓起勇气和沈聿白提出一个无理请求，“能拔两根你的头发给我们吗？”
一根怕掉了，两根稳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