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烟然自嘲地笑：“你是为我考虑呢，还是担心万幼珊的恶行曝光。”
叶自辰瞳孔一颤，随即掩饰过去：
“烟然，你别多想，万家有权有势，你跟幼珊......我是说万小姐对上，结果只会更惨。”
“好比今晚这一出，如果你没把纹身洗掉，根本就不会发生。”
“回家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你看，万小姐都允许我用车送你回来，她递了梯子过来，你没必要不顺着下。”
叶自辰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其实之前很多次，他的话里就透露出了许多线索。
可向烟然就像聋子一样，什么都听不出来。
简直蠢死了。
向烟然想给自己打120叫救护车。
可手指已经停在了呼叫键盘上，还是没敢摁下去。
她没法确定系统会不会因为她的这个决定，再次给方甜带去伤害。
她所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向烟然颓丧地摁下锁屏，任由思绪乱成了一团。
到家以后，叶自辰想给向烟然抹药，被她拒绝了：“我自己来。”
叶自辰冷下脸：“都跟你分析过利弊了，为什么还这么任性？”
“今晚我睡客厅。”
砰，卧室门被重重甩上了。
向烟然看着还在震动的门把手，半天才无声地发出嗤笑。
她拿起手机，点开监控视频——
在看到U盘之后，她就在家里的各处都装上了隐蔽摄像头。
画面中，叶自辰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脸上的红疹消下去了吗？”
“那就好，这两天别吹风。”
“想喝老街这边的奶茶？行，等向烟然睡着了我给你送过去。”
叶自辰跟向烟然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温和。
可那温和就像笼着一层看不透的纱一样。
如今这声音却带着真情实感的温柔，好似有缱绻的爱意在流淌。
他和万幼珊聊了有四十分钟，这才回到书房，插上u盘，例行录了一段。
今天向烟然的态度有点古怪，先是擅自洗纹身，后来还拖了那么久才去锦绣花园，而且对我很冷淡。
系统没法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我现在也很懵。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惩罚机制能自动运行，我就不担心烟然会离开。
哈，其实不用惩罚，她也不会舍得离开我的......等救赎任务完成，我会给她一大笔钱，送她去国外，也算对得起她了。
叶自辰微笑着关了电脑，起身走出书房。
向烟然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几分钟后，叶自辰悄悄推开了卧室门，轻轻地走到了床边。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还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怎么还在发烧？要是明天早上还没好，就去医院看看吧。”
“我家的私人医院，肯定不会有多嘴的。”
他喃喃着说罢，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楼下的汽车一走，向烟然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叶自辰的系统并不能探知她的行动。
那东西只有在她做出很明显的脱离行动时，才会启动惩罚机制。
也就是说，她并非完全被动。
向烟然拖着沉重的脚步，再次走进书房。
直觉在告诉她，或许她能从这里找到破局的办法。

打着唇钉的纹身师野蛮地撕开向烟然的衣服，
一手托着她的胸口，另一手一针一针地刺上了这侮辱意味极强的图案。
一只撅着屁股，搔首弄姿的鸡。
摁住她手脚的富二代们放肆地大笑。
举着手机拍摄的万家千金凉凉一笑，嗓音像裹着蜜糖的刀片：
“你要是敢躲，我就打断叶自辰的腿。”
向烟然浑身一僵，仅剩的倔强就这么被击溃了。
叶自辰是向烟然男朋友。
他们相识于两年前的商场坍塌事故。
当时，叶自辰为了救她，受了重伤不说，还捐了一个肾给她。
救命之恩发展成汹涌的爱意，哪怕叶自辰告诉她，他爸妈欠了首富万家一大笔钱，向烟然也坚持要和他在一起。
他们成了一对情侣。
交往以后，向烟然才体会到，叶自辰的债主有多么胡搅蛮缠。
尤其是这万幼珊，不但要求叶自辰给她当私人司机，还必须随叫随到。
稍微有不满，她就会有一千种整人的法子。
向烟然爱的热烈，主动帮叶自辰分担了许多万幼珊的火力。
今天这侮辱人的纹身，就是因为叶自辰开车太急，让万大小姐撞红了额头，惹得她发了怒。
万幼珊说要打断叶自辰的腿，向烟然丝毫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她不敢再动，屈辱地躺着，任由万幼珊把整个过程都录制了下来。
结束以后，她捂着被撕坏的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出纹身店。
被关在门外的叶自辰第一时间抱住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看着男人通红的眼眶，向烟然心中的委屈耻辱都化作了空气。
“没关系的，这一趟下来，她减了五万块的债呢！”
叶自辰送她回出租屋，还没来得及换鞋，又被万幼珊一通电话叫走了。
向烟然忍着疼，摸出手机看了看。
叶自辰一条信息也没给她发。
一定是万幼珊又不让他拿手机了。
向烟然叹了口气。
胸口纹身处的皮肤红肿不堪，看起来好像有点发炎了。
向烟然实在疼得难受，她想起叶自辰上次买过些止疼片，便拖着沉重的身体去翻收纳箱。
啪嗒，一枚U盘从药盒里掉了出来。
鬼使神差的，向烟然就把它插进电脑查看起来。
里面全是以日期命名的视频文件，最早的那个日期向烟然十分眼熟。
正是叶自辰救了她的那一天。
向烟然以为是他的内心表白，满怀期待地点了进去。
镜头前的男生长相清俊，明明是叶自辰的五官，眉眼间却一扫让向烟然心疼的愁苦，多了些玩世不恭的傲气。
按照系统要求，从今天开始记录救赎攻略进度。
今天绑定了辅助攻略对象，叫向烟然，家庭背景单薄，是个小镇做题家，很单纯好骗，我说捐了肾给她，她立马就信了，呵呵，要是她知道肚子上那一刀是白捱的，不晓得会不会哭呢。
嗐，我也没想当骗子，可是我得救幼珊啊，她小时候那么善良可爱，现在性格变得这样扭曲恶毒，全是因为当初代替我被绑架......她才是最无辜的。
系统，你可不能食言，只要我协助幼珊恶搞向烟然100次，就把她身上的恶毒因子全部抽离，今天安排医生给她开腹腔检查了一下肾，算不算第一回？
什么？不算？必须要有幼珊参与？行吧，那从明天开始。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向烟然颤着手指，一连点开了好几个。
今天我把幼珊的戒指故意丢进狗舍，向烟然果然自告奋勇进去帮忙找了，她不知道里头关着一堆疯狗，被咬得挺惨的，不知道那些疫苗针能不能帮她清除狂犬病毒。
今天中元节，我和幼珊把向烟然扔在郊外坟山，让她务必在那里等我，她那么怕鬼，竟然真的在那里等了一晚上。
啪嗒啪嗒，泪珠一颗颗掉落在键盘上。
向烟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切成了无数片血淋淋的血肉。
她想起至今仍留在小腿上的伤疤，想起中元节那一夜过后就患上的黑暗恐惧症......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向烟然突然笑出声，震碎了满眼泪光。

可他再说下去就露了馅：“老婆，回家，我们回家。”
程临说的家，不再是疗养院，而是市中心的一幢联排别墅。
向烟然原只想陪他聊聊天，好让他尽快恢复过来，结果，程临却闹着要她也住过去。
程临好像知道向烟然的伤是谁弄的：“住这里，叶自辰，不敢来。”
向烟然自嘲地笑了笑：“没必要，他是不会上门，可他只要一个电话，我不得乖乖去找他么。”
“住过来反而让他心生警惕，后续再想计划点什么，就更难了。”
想到已经走到98% 的恶整进度，向烟然能够猜到，叶自辰此时会是多么的迫不及待。
她拿出手机，点进了监控视频。
镜头里，叶自辰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向烟然今天惹我生气了，所以我让底下人给了她一点教训。
本来最后两次恶整，我想尽量温和些的，这样看来，好像没必要。
又是一阵沉默。
算了，答应幼珊的提议好了......到时候再哄哄就行。
万幼珊的提议，左不过是些恶毒至极的点子。
向烟然忍不住蹙紧了眉。
程临探过头来，忽然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向烟然一怔：“啊？你说什么？”
程临歪歪头：“啊？你说什么？”
向烟然无奈失笑。
这小子现在才三岁，还指望他能给出解决方法吗？
向烟然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啊。”
程临对了对手指：“洞、洞房！”
向烟然又一次失笑。
她没把程临的话当回事，满心都在想叶自辰会做什么。
对方果然没让她等多久。
出院的第三天，叶自辰就拎着几大包礼品袋回到了两人的出租屋。
一个礼拜没见，叶自辰的眼睛里带着点微妙的想念：
“烟然，我刚下飞机才听说你病了，怎么连出院手续都没办就走了？”
向烟然讥讽地抬眼：“反正又不用住院费，想走就走咯。”
叶自辰瞳孔微缩，有点怀疑是不是被向烟然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那便只剩下一个理由。
叶自辰松缓了语气：“烟然，伤你的人万小姐已经帮忙找到了，就是上次在会所的蒋小姐，她是万小姐好闺蜜，看不得她受欺负，所以故意找人报复你。”
向烟然还是笑：“那你呢？”
叶自辰一僵：“我？我当然不赞成她那样做，不过这次你也有错，互相各退一步吧。”
他把礼品袋递给向烟然：“看，万小姐给你买的，喜欢吗？”
向烟然接过来，随手放在一边。
叶自辰面露不满，正想训斥什么，又生生忍住了，转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因为上次的事，那些少爷千金们有点过意不去，正好幼珊的生日快到了，今年把场子放在了A国，他们约你一起去玩，食宿全免。”
“怎么样，高兴不？”
向烟然扯扯嘴角，笑意不进眼瞳。
还剩下两次的恶整进度条，他们竟然要把战地挪向国外，想也知道绝对有猫腻。
叶自辰看着向烟然的表情，慢慢收了笑:“你不想去？”
向烟然不悲不喜地回望他:“你想我去，我便去吧。”

她收好电脑，把U盘放回原处，连夜打车去了市区医院，把胸口上的屈辱纹身给洗掉了。
麻醉药效刚刚过去，一整晚都没想起她的叶自辰，就匆匆打来了电话：
“向烟然，你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对刺青做了什么？”
话筒里传出乱糟糟的呼喊，好像是有人在焦急地唤万幼珊的名字。
向烟然一凛，某种猜测浮上心头——
按照叶自辰说的，他必须协助万幼珊恶整向烟然100次，才算完成救赎任务。
纹下那只鸡算一次任务的话，她现在把纹身洗掉，是不是意味着任务失败？
失败就会有惩罚，所以万幼珊是被反噬了？
向烟然压下情绪，回道：“我把纹身洗了。”
“什么？！”叶自辰的声音有些失控，“谁允许你那样做的？”
向烟然的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样。
在她面前，叶自辰一直都是谦和温柔的。
说白了就是冷淡，没脾气。
哪怕她被疯狗咬得鲜血淋淋，他也能冷静地打出急救电话。
然后在等待救护车得过程中，先把万幼珊送回家。
向烟然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情绪外露的话语。
原来，这男人不是天生冷淡。
只是把所有的热情，都仅对万幼珊开放。
向烟然不由自嘲一笑：“被纹了那样一只鸡在胸口，我不去洗掉，是准备留着过年吗？”
电话那边默了一瞬，随即语气恢复了淡然：“你来锦绣花园一趟。”
万家别墅就建在锦绣花园。
向烟然一共去过九次。
一次被剃了光头，一次被摁在辣椒水里洗脸，一次被关在冰库，还有一次差点被强奸......
向烟然简直怕极了那个地方。
以前她是为了叶自辰苦苦忍受着。
现在回头看那些曾经，向烟然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蛋。
锦绣花园肯定是不会再去的。
叶自辰的这场攻略游戏，向烟然不愿再奉陪了。
她给自己的好闺蜜打去电话：
“甜甜，我想先到你那里去住几天......具体情况我们待会儿当面说，能麻烦你来接我一下吗？我现在有点发烧......”
方甜猜出了问题出在叶自辰身上，臭骂出声:
“我早说那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你等等，我马上来。”
向烟然心头流过一股暖意。
情场上爱错了人，至少她还有好闺蜜。
向烟然撑着身体，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
她的头脑又乱又疼，逃离叶自辰的念头却是格外的清晰。
只要今晚离开，她就不会让他找到！
向烟然如此期待着。
没想到她没等到方甜的五菱mini，却先等到了急救中心的一通电话:
“您好，方甜女士出了车祸，您是她的最近联系人，能麻烦您来一趟医院吗？”
方甜伤得相当严重，短短两个小时，就被下了四次病危通知。
医生焦急道:“太奇怪了，好几次明明都抢救过来了，突然就心脏猝停，缘由都找不到。”
向烟然心头一颤，只觉得脚底发凉。
她躲到角落，把从叶自辰u盘里拷贝来的视频从头看了一遍。
终于，她在第十个视频里找到了答案。
今天幼珊找了几个混混来假装跟我讨债，为了帮我还这笔钱，烟然一次性卖了800 cc的血，都休克了。
啧，下次还是别玩这么大，要是把她吓跑了，我还得再去物色绑定对象。
什么？一旦绑定之后，只有我有权利解绑？如果她想私自离开，系统会先一步斩断她的后路，如果她不愿配合做任务，也会把她本人抹杀......你不早说！
啪嗒。
手机滑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医院下达了方甜的第五次病危通知。
向烟然望着急救室的红灯，神色恍惚。
甜甜是因为要来接她离开叶自辰，所以遭遇了这无妄之灾。
如今躺在手术台上一遍遍地濒临死亡，也是因为那该死的系统！
向烟然重新捡起手机，给叶自辰发了条短信:马上来。
她不想死，更不能自私地看着好闺蜜为她而死。
哪怕是那噩梦般的锦绣花园，她也必须去面对。

向烟然的签证一下来，一群人就坐私人飞机去了A国。
有人故意问她:
“你知道这飞机是谁家的吗？”
“船王叶家听说过不？”
“叶家公子深爱幼珊，所以特意出动这架私人飞机。”
向烟然平静地扫过这人口中的叶家公子，
淡淡道:“哦，那可真是好姻缘呢。”
那人看好戏般笑出声，跟叶自辰不住地挤眉弄眼。
叶自辰避开他的视线，给向烟然递去一杯牛奶:“以后还有机会坐的。”
到达A国时，已经是傍晚。
他们入住的是海景酒店，条件很好。
房型大多都是带浴缸的情侣套间。
叶自辰和向烟然表面上是情侣关系，自然开了一个套间。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睡同一张床上了。
向烟然正想着要用什么理由跟他分开睡，万幼珊就出现在他们房门口。
她咬着唇，表情一改平时的傲慢，显得有些无辜:“自辰，我一个人住害怕，你能陪陪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叶自辰犹豫地看了看向烟然。
向烟然麻溜地提起行李箱:“你们住，我单独住。”
叶自辰看着她走得飞快的背影，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
第二天晚餐，那位神秘的叶家公子又包下海边餐厅，菜色却只有海鲜。
因为海鲜粥的事，向烟然现在一看到虾蟹就想吐。
“怎么不吃？”叶自辰切着龙虾，语气关切，“不合胃口？”
向烟然冷笑:“海鲜PTSD算不算？”
叶自辰抿抿唇。
这一切明摆着就是他授意的。
“向烟然，这里只有海鲜，接下来的几天也一样，你要是不吃，就只能饿肚子。”
向烟然答道:“我可以买泡面。”
她起身离开，叶自辰没有拦她，却是深深地凝望她的背影。
看来逼吃海鲜并不是他选择的第99次恶整方式。
向烟然忍不住奇怪。
他到底会干出什么来呢？
破天荒地安静了两天，向烟然总算明白了他们的企图。
山顶，全透明玻璃观景台延伸至半空，下方是百米深渊。
被网友戏称为最要命蹦极点就在这里。
对于极限运动爱好者来说，这里是天堂。
可对于患有严重恐高症的向烟然来说，这里却是地狱。
山风呼啸，向烟然的裙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我不跳。”她声音发颤。
叶自辰微笑：“别扫兴，大家都一样玩儿，没什么好吓人的。”
他祈求地勾着向烟然的肩膀：“幼珊说了，跳十次，免除100万债务。”
叶自辰下达的任务是蹦极十次，向烟然不得不跳。
万幼珊和她的朋友们站在一旁，举着手机准备录像，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
向烟然看向叶自辰，可他只是冷漠地系着安全绳，甚至亲手替她扣上锁扣。
“放心，绳子很结实。”
他在她耳边低语，语气温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
“烟然，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他好像很认真地发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向烟然闭了闭眼睛。
怎么会是最后一次呢？
他又在撒谎。
第一跳。
向烟然几乎是被人推下去的。
失重感瞬间吞噬了她。
弹回平台上时，她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干呕出声。
富二代笑得前俯后仰，就连叶自辰也在轻笑：
“才一次就不行了？你也太弱了吧，继续。”
第二跳。
第三跳......
第十跳时，绳索勒进皮肉的疼痛早已麻木，心脏的狂跳也归于死寂。
她机械地跃下，耳畔是熟悉的呼啸风声。
可这一次，绳索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断裂的刹那，世界仿佛静止。
身体急速下坠，风声尖锐如刀，崖壁在视线中扭曲成一片灰影。
死亡近在咫尺，向烟然却望了恐惧。
她闭上眼睛，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终于可以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