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小说 女频言情 寄妖伞小说结局
寄妖伞小说结局 连载
继续阅读
作品简介 目录 章节试读

本书作者

文屹

    男女主角分别是岑守拙杜纤纤的女频言情小说《寄妖伞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文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闵汯安的难处“救火!”闵汯安喝了一声,亲兵便从门外冲了进来,一人一桶水,不一会儿就把火扑灭了。“哎,你看你,把我厨房里上好的燕窝鱼翅鲍鱼都烧了个精光。”岑守拙摇头叹息。......

章节试读


闵汯安的难处
“救火!”闵汯安喝了一声,亲兵便从门外冲了进来,一人一桶水,不一会儿就把火扑灭了。
“哎,你看你,把我厨房里上好的燕窝鱼翅鲍鱼都烧了个精光。”岑守拙摇头叹息。
......

小魔头
岑守拙只觉得一阵钻心剧痛,然后就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捂着眼直起身子,惨叫起来:“啊,我的眼睛,痛死了。”
“啊呀,大哥,你干嘛帮他挡着。”闵汯兰娇嗔地扭着身子。
原来闵汯安早预备着闵汯兰动手,所以夹住了闵汯兰的手指。
“呼。还好有闵汯安挡着,不然眼珠子都要被她戳出来了。”岑守拙松了一口气。
“你就让我戳瞎他然后挑断他的手脚筋放在我房中,给我玩几日嘛。”闵汯兰撒着娇。
岑守拙背后一阵凉:这真的是个五六岁的女娃娃吗?
“不要胡闹,赶紧跟奶娘回去。”闵汯安板起脸来。
闵汯兰愣在那里。
虽然她安静下来,岑守拙却有着不好的预感。
果然,闵汯兰忽然倒在地上,然后满地打滚:“不要不要!你凶我。我要去告诉爹和娘。”
闵汯安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岑守拙被那刺耳的声音吵得脑袋好像要裂开了一样。
“我还要审他的。等我审完了他,再把他送到你那里来。”
岑守拙惊恐地望向闵汯安。闵汯安却不理他。
闵汯兰这才止住了哭,任由奶娘把她扶起来。
“你说话算话,不然就是小狗。”
“嗯,知道了。”闵汯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闵汯兰笑嘻嘻地把岑守拙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跟着人走了。
岑守拙松了一口气,努力眨了眨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完了,完了,瞎了。”
闵汯安冷笑:“谁让你招惹她!”
“我哪知道你家的竟然还有比你还恐怖的魔鬼?”岑守拙痛苦地呻吟。
岑守拙虽然号称住在牢里,却其实是个带铁窗的小房间。房间还算整洁,而且每日有人送丰盛的饭菜来,还有人打来热水供他洗澡拿来干净衣服,简直比住在伞铺的时候还要舒服。
所以岑守拙倒也逍遥。
杜纤纤和龚芳染这次都没来找他,想来一定是闵汯安通知了她们。
想想闵汯安在伞铺的时候,自己可没少折腾闵汯安,现在闵汯安却对他这么好,岑守拙有些汗颜。
只有一件事,让他受不了。就是那个小女娃娃。她一天三次,按吃饭的点准时来看他。
“好好吃。不然太瘦了就不好玩了。”
闵汯兰隔着窗户用跟小狗说话的语气这样跟他说,让原本吃得津津有味的岑守拙顿时胃口全无。他把盘子端起来,跑到角落里闵汯兰看不见的地方接着吃。
闵汯兰恼了,命令看守牢房的士兵:“放我进去。”
岑守拙一听,立刻紧张起来:她要进来就麻烦了,到时候打又不能打,逃又没处逃,怎么办?
士兵嚅嚅回答:“少将军走的时候交代,除了他谁也不许进去。”
闵汯兰还是有几分忌惮闵汯安,所以撅着嘴不再出声。
听外面传言,闵夫人自从生了闵汯兰之后就一心向道,对闵汯兰疏于管教。闵将军老来得女自然对闵汯兰也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于是便养成了闵汯兰这蛮横霸道的个性。
岑守拙笑了笑:还是闵汯安了解闵汯兰,下了死命令,不然不知道闵汯兰会怎么折磨他。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带铁窗的屋子,不是为了禁锢他,而是为了保护他。
隔日,闵汯兰拿着个小盅来,踮着脚从窗户铁栏缝隙里递给岑守拙:“我的燕窝,给你吃。你别饿瘦了。”
她笑得纯洁无瑕,黑琉璃似的眼珠子亮晶晶的,嵌在粉雕玉琢的脸十分可人。
岑守拙好喜欢,然后暗暗骂自己:“怎么说她都是个五六岁的女娃娃,是我太过小心了。亏她还拿自己的燕窝来给我吃,真是贴心哦……”
只是他每日大鱼大肉,刚刚又用过饭,所以实在是吃不下这些补品了。
“多谢小姐。我放在这里,等下慢慢吃。”他不好拒绝,只能这样哄着闵汯兰。
闵汯兰高高兴兴走了。
等她一走,卫兵立刻把小盅抢过去,全数倒在花丛里。
“干嘛浪费东西?”岑守拙问。
“少将军交代过,除非他叫人送来的东西,什么都不能给你吃。”卫兵倔强地回答。
“真是太死板了。”岑守拙哭笑不得。只是倒都倒了,可惜也无用。
一只猫儿跑过来舔了一口香甜的燕窝,然后立刻口吐白沫,在地上蜷成一团。
娘嘞!原来她在里面下了毒!
岑守拙惊恐得瞪大了眼睛。
卫兵却一点都不惊讶。
岑守拙压着心里的恐惧,冲卫兵赔笑脸:“那个,能不能放我出来喘口气?”
他打定主意,哄着卫兵开门然后头也不回先逃跑再说。
“不行。”卫兵凉凉地说,“少将军交代,他回来之前,谁也不准放你出来。”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他岂不是要被折磨死在这里……
岑守拙猛地扑到门上,摇晃着铁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一日岑守拙正打盹,忽然听见外面嗡嗡嗡的响声,睁开眼一看,窗外竟然是黑压压的一片蜜蜂。门口的卫兵们早慌作一团,拼命地拍打着自己暴露的地方。
岑守拙忙坐起来,伸手撒出定妖砂。蜜蜂一只一只被定妖砂分隔开围在中间,像是一个个泡泡。这些小泡泡往外飞去,汇成大泡泡,带着这些蜜蜂消失在了远处天边。
原本躲在暗处得意坏笑的闵汯兰冲了出来跺脚跳着冲岑守拙叫:“喂,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我的蜜蜂弄走了?”
闵汯广跟在闵汯兰身后也走了出来。
岑守拙皱了皱眉。虽然闵汯广年纪也不大,不过竟然跟着闵汯兰做这种事情也有些太过幼稚了。
“喂,别走神,说你呢!”闵汯兰扑到门边冲岑守拙叫了一声。
岑守拙没理她,转身走回床上,继续睡觉。
闵汯兰从没有被人这么无视过,快要气疯了,拼命拍打着门:“你别得意,等我哥把你放出来,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有什么东西划过手背。闵汯兰吓了一跳,停了叫嚷,低头细看,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无数股沙子汇聚成的细线,从她身边的空中划过,就好像烟雾一般飘渺不定,却又像是有生命一般,最后汇成一大股,飘进了岑守拙的袖子里。
闵汯兰立刻明白过来,刚才包着蜜蜂的原来是这些沙子。
“哎?好玩,这些沙子竟然会自己回来。”闵汯兰兴奋起来,“喂,你把这个宝贝给我。”
岑守拙闭上了眼睛,发出细细的鼾声。
闵汯兰又恼了:“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装睡的岑守拙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这孩子,真是教得太不好了,骄纵无礼任性又蛮横,除了长得好看一点,没有任何优点。
闵汯兰见岑守拙完全不为所动,拿出块玉佩:“要不,我用这个跟你换?”
岑守拙抽了抽嘴角:还好,有点小聪明,也不算太糟糕。这块玉估计在王府里随手都可以捡到。
“妹妹,这是我们王府的传家宝,你不能拿来跟人交换。”一直沉默的闵汯广这才出声。
“不用你管。”闵汯兰瞪了闵汯广一眼。
闵汯广抿上嘴不说话了。
岑守拙暗想:他还看错了闵汯广了。闵汯广不是不管闵汯兰而是压根就管不了。
他故意微微睁开眼看了闵汯兰一眼。
闵汯兰把玉佩收了回去转身就走:“不换算了。”
岑守拙想她小孩子心性,得到了说不定转头就忘了,还如不假装同意跟她换了,让她玩几天,他也清净一点。等他离开王府的时候,再收回来。反正没有他的法术,这些沙跟普通沙子也没有区别。
岑守拙坐了起来,说:“我跟你换。”
闵汯兰背对着岑守拙坏笑了一下,把玉又拿出来:“喏。给你。”
岑守拙把装沙的锦囊放在闵汯兰的手心。
闵汯兰忽然沉下脸把手一收将玉佩和锦囊都收到怀里,退了一步大声喝道:“大胆贼人!竟然敢觊觎我王府的宝贝,欺负我是个孩子,想来讹我!我要去告诉我爹,让他把你乱棍打死。”
岑守拙皱眉:她大概刚才就想好了这招,就等着他上当让他有苦难言。只要把他打死了,这定妖砂就永远是他的了。这心机太深沉了,哪里像个孩子?真是比妖怪还可怕!
守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闵汯兰被岑守拙定定看着,有些恼羞成怒了:“再看,再看,打死你之前,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哎,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竟然这么恶毒,真是可惜了。”岑守拙叹息了一声。
闵汯兰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只蜜蜂,停在了她的眼皮上。
“别动。”岑守拙立刻低声喝了一句。
闵汯兰看清楚眼前的东西之后,吓得大哭起来。
守卫们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只蜜蜂动了动把尾巴上的针对准了闵汯兰的眼睛。
“救命。”闵汯兰对着闵汯广哭叫着。
闵汯广一副被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僵硬的样子。
一股细细的烟从闵汯兰怀里飘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钻入她乌黑的头发,集聚在额头上。
没有人察觉到,除了闵汯兰自己。她看了一眼岑守拙,见岑守拙悄悄对她比了一个不要动的手势,便只能咬牙坚持着。
那蜜蜂抬起屁股正要对着闵汯兰的眼睛扎下去,说时迟那时快,飘在闵汯兰额头上的烟忽然聚拢,将蜜蜂包围住然后抬了起来。
岑守拙立刻将手指一收,定妖砂便把蜜蜂变成了粉末。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闵汯兰小脸上全是眼泪,惊魂未定。
岑守拙有些心软,伸出手给她擦干了眼泪:“别怕,就是只蜜蜂。”
闵汯广冲上来抱着闵汯兰对岑守拙说:“谢谢您出手相救。不然我真没法向父亲交代了。”
岑守拙笑了笑:要真有什么事,别说是闵汯广,就连他也没有办法交差了。闵汯兰跟他起争执后在他这里出事,怎么看都像是他为了报复闵汯兰故意驱使蜜蜂对她下的毒手。就算是大家相信他的清白,要是传出去他连只蜜蜂都对付不了,也彻底砸了他的招牌。
闵汯广哄着闵汯兰离开。
闵汯兰走了好远,发现怀里空了。
那锦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自己飞回了岑守拙的手中。
岑守拙笑嘻嘻把锦囊放回了怀里。
闵汯兰泪眼汪汪地回头看了岑守拙一眼,最后还是走了。
岑守拙却皱紧了眉头。刚才他分明把蜜蜂清理干净了,如何会忽然又钻了一只出来?况且若只是寻常蜜蜂,如何会听人使唤专门对准要害?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要嫁祸于他或者在试探他的本事?
岑守拙低头看着指尖,拈了拈手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方才他给闵汯兰擦眼泪的时候,照理说应该会擦到被绞成的粉末的蜜蜂残骸,可是他的指尖却没有触到任何碎屑。
他掏出定妖砂,一催动咒语,那被磨成粉末的妖怪骨头和修行珠便悬在空中,亮晶晶的,仿佛夜里璀璨的星空。
各种妖怪的影子在沙子中若隐若现。
岑守拙定睛细看,果然在里面看见了蜜蜂的影子。
刚才那只果然不是寻常蜜蜂,而是只蜂妖。
也就是说,有一个能驱动妖怪的人刚才就在这里,他却没有察觉到。或许那个人现在还在这里也不一定。
他扑到门上,把院子仔细扫视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任何异样。
倒是门口的卫兵被岑守拙忽然的举动吓得一哆嗦。
他们方才见识到了岑守拙的厉害,也知道他只是不想越狱,不然分分钟就可以把这里所有人都放倒,然后大摇大摆出去。
才隔了一天,闵汯兰又来了。
岑守拙捂着眼哀号:“小姐,我这里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拜托你别来了。”
“不,我是来告诉你,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闵汯兰一本正经地说。
岑守拙放下手:“哈?小姐,你才六岁,六岁啊,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况且小人跟您身份悬殊,真的配不上你。”
“你等着我长大。再等几年,我就可以嫁给你了。在这期间,你不准娶任何人,不然我就弄死她。”闵汯兰不给岑守拙再说话的机会,决然说完转身就走了。
岑守拙苦笑:“这个闵汯安这么多天不露面,到底死哪儿去了?他要是知道我拐带了他妹妹,会不会直接把我大卸八块?”


店大欺客
闵汯安听了一会儿便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么看来,产婆当时就发现产妇的下体伤口有异样,也知道孩子丢了,只是害怕承担责任所以没跟任何人说,后来她们想说也没有机会了。
“一个年轻轻的女子手段竟然这么狠毒!为了潭州的安宁,我定要捉住她。”闵汯安脸色铁青,“来人,叫画师将这个女人的画像画个一百张,遍贴全城。捉到此女子者,赏银五十两,提有用线索者,赏银十两。”
从张家出来,岑守拙和闵汯安发现闵汯广在门外等着他们。岑守拙看见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难缠的女娃娃。大概是因为闵汯广那日跟着闵汯兰做坏事,所以岑守拙总觉得这个看似温和柔弱的年轻人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阴森感觉。
闵汯广应该没有把那日蜜蜂的事情告诉闵汯安,所以闵汯安也没有问过岑守拙。
“兄长。”闵汯广像是在树下等了许久了,晒得脸颊发红。
岑守拙默默走到远处,靠在树上,抱着胳膊望天留下他们单独说话。
“何事?”闵汯安此刻心情原本就不好,所以更没耐心应付闵汯广。
“我想跟兄长一起查案,为潭州百姓做点事情。”闵汯广嚅嚅回答,“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虽然身手不行,却可以帮兄长做一些查阅户籍之类的事情。”
闵汯安有些动容,虽然不是一奶同胞,可是毕竟是手足。他拍了拍闵汯广的肩膀:“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歹徒太凶残,我不想你涉险。”
闵汯安说完便走,不给闵汯广再纠缠他的机会。
岑守拙在闵汯安路过身边时,跟上了他。
闵汯安像是知道岑守拙不喜欢闵汯广,解释:“他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性子懦弱了些。”
“嗯。”岑守拙淡淡应了一声。其实不管他喜不喜欢都没关系,反正没影响。
岑守拙和闵汯安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从孩子这条线查起。闵汯安派人去打听城里街头巷尾的各种谈资。有时候,看似很荒谬的传言里反倒藏着大线索。
每天,那些人都会给他带回来各种消息。
岑守拙听来听去觉得都大同小异。
一天傍晚,闵汯安忽然扔了一个包裹在岑守拙面前。
岑守拙打开一看,里面原来包着一条锦缎长袍,腰带和一个金冠。
“这是什么?”他茫然地问闵汯安。
“你的衣服。”
“我的?你打算用这个抵扣伙食费?想得美哦!”
“放心,我压根就没打算给你伙食费。我在你这里每天喝粥吃青菜,吃一年也抵不上我请你一顿。”
“那你要干嘛?”
“你怎么那么磨叽?先换上,我再告诉你。”
岑守拙只能穿上了。
只是这衣服布料太过华贵,金灿灿的颜色还很抢眼,加上那个带着红宝石的金冠,岑守拙穿上后,简直就像一只红冠子金色毛的大公鸡。
“这是谁选的料子啊,品位也太差了!”岑守拙皱着脸说。
“我……我特地比着纨绔子弟败家子的样子叫人按照你的尺寸做的。”闵汯安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你要干嘛?”
“我要带你去吃饭。”
“去哪里吃?”
“洪天酒楼。”
洪天酒楼是城里跟聚仙楼齐名的一家高档饭馆。
“去吃就吃,干嘛还要穿成这样?”岑守拙一抖袍子。
“因为你平日穿的衣服,一看就不像能吃得起洪天酒楼的人。”闵汯安冷哼了一声。
这家伙的意思是他看着就一副穷酸样吗?真是欺人太甚!
岑守拙暗暗攥拳头压着火,又问:“吃什么?”
“人参果儿。”
岑守拙总算是明白了。
最近传言,城里有钱人流行一种特别的返老还童灵药,叫“人参果儿”。
“虽然不知道跟产妇惨死有什么关联,我总觉得该去看看。今日便宜你,让你跟我去吃一顿。”
“你不会认为人参果是用……”岑守拙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胃里一阵翻腾,根本就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完。
“嗯,不是就最好。就怕真的是……”闵汯安眉头微蹙。
洪天酒楼外面站着四五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打手。相比之下,将军府家开的聚仙楼要低调和平易近人得多。
闵汯安让岑守拙穿得像只孔雀,自己却一身布衣拿着刀戴着宽檐帽子低头跟在岑守拙后面。
这样反而愈发显得闵汯安气质沉寂,如山中翠竹。虽然他没露出脸来,却让人更想探究他的长相,倒没人注意岑守拙了。
“这个面瘫绝对是故意的。不过没关系,我也没有打算来这里招惹女人。”岑守拙有些无奈,故意走得大摇大摆,像是恨不得能上天。
路过之处,旁人无不侧目。
闵汯安嘴角抽了抽:不错,很有那么几分纨绔子弟的意思。
岑守拙走到柜台前,拍了一锭金子在台子上刚要说话,却被闵汯安从后面狠狠捅了一下。
闵汯安来之前就交代岑守拙不要说话,只管给钱。
刚才岑守拙装得太投入,给彻底忘了。
“嘶,好痛,混蛋,偏偏用刀柄捅我两腚之间。”岑守拙握拳敲打着柜台才忍住痛呼,冲掌柜挤出了十分难看的一笑。
胖得指尖都冒油的掌柜点头皮笑肉不笑地问:“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听说洪天酒楼的老板十分神秘,身份显贵,虽然从不露面却也从没有人敢找洪天酒楼的茬儿。所以,掌柜是不会把一般有钱人放在眼里的。
闵汯安低着头,沉声说:“我家公子是来对诗的。”
岑守拙惊愕地回头看了闵汯安一眼:娘嘞,他不会被这家伙耍了吧,让他这样招摇过市进来,就为了跟掌柜对诗?
掌柜却立刻收起了笑脸,说:“玉樽盈桂酒,河伯献神鱼。”
岑守拙暗暗点头:哦,还好是这个诗,他也能对上。下一句是“四海一何局,九州安所如。”
闵汯安却对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岑守拙暗暗捂着眼哀叹:“来对诗就好好对啊,还对错了,他到底要怎么样啊?”
掌柜却笑嘻嘻一伸手:“雅座请。”
岑守拙松了一口气:还好,掌柜也是个傻子,对他们的态度明显比刚才真诚多了。
掌柜领着他们到了雅座,然后拍了一下墙壁。
墙壁的木柜慢慢往一旁挪来,显出一个地道来。
“两位请,里面自有人接应。”掌柜对着里面一摆手。
闵汯安刚要低头进去,岑守拙握拳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闵汯安应该让他走前面。
闵汯安暗暗咬紧牙关,侧身低头朝岑守拙做了个请的姿势。
岑守拙得意洋洋先进去了。
地道里面宽敞得很,两边墙壁还点着灯,所以一点也不暗。
大概走了两里路,岑守拙他们才看见出口。
出口处果然有伙计等着。伙计冲他们一鞠躬:“两位贵客这边请。”
岑守拙走出地道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一处树林中。
树林深处影影绰绰可见一个小屋。
岑守拙进了小屋,坐下,转头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
屋子里只摆了几件寻常木质桌椅,案几,墙上更是敷衍地只挂了一个福字。
老板真抠门。相对于餐费来说,这个装潢实在是太寒酸了。
闵汯安立在岑守拙身后,冷冷地对伙计说:“我家公子这几日夜夜欢歌以至于腰膝酸软,浑身无力,像是肾虚的症状。话说药补不如食补,公子听说你们这里有延年益寿的好东西,所以今日特来尝尝。”
“你才肾虚,你们全家肾虚。”岑守拙在心里叫嚣着,脸上却还要带着若无其事的微笑。
伙计笑嘻嘻看了岑守拙一眼。
闵汯安悄悄捅了岑守拙一下。
岑守拙只能装模作样捂着腰,点头:“虚,虚……有什么好东西尽管端上来,爷有钱。”
伙计哈腰问:“您说的是哪一样?”
闵汯安只能直说:“人参果儿。”
“知道了,您稍等。”伙计点头说完就下去了。
闵汯安见四周无人,刚要坐下。
岑守拙又重重咳嗽了一声,那眼睛瞟了瞟墙上,意思是万一有人在暗中盯着呢?
闵汯安只能攥紧了刀柄,继续站着。
他们等了许久,都再没见人上来,连杯茶都没有。
岑守拙心里直嘀咕:“不会是假消息吧。”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然后有人端着个精致的汤盆进来了。
岑守拙心里怦怦直跳,有些害怕:若真看见什么不堪的东西,他会怎么样?
闵汯安也不由自主攥紧了剑柄。
那汤盆被摆在了桌子中央。岑守拙用汤勺捞起来仔细看了看,轻轻叹息:“人参果儿原来是这玩意。”
汤盆里飘着二指宽几个的小红心萝卜,还有少许油花和葱花。
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每个萝卜的形状都像个小娃娃。
闵汯安站得腿麻,一见汤盆里只有萝卜,立刻火冒三丈,一拍桌子:“混账,你当我们公子是好欺负吗?我们公子花了一两金子,你们竟然拿萝卜来糊弄我们?公子要是想要吃萝卜犯得着上你们这里来吗?”
桌上的汤盆和屋子里的人都跟着那声巨响跳了一下。汤撒了出来,溅了岑守拙一身。
伙计定了定神,怯怯地回答:“萝卜号称‘小人参’,这个红心萝卜比较少,然后又是在山中自然生长成人形,就更稀有了,所以,就取名叫人参果儿。”
“你们这些无良商家,为了吸引吃客,竟然用这种噱头。不过就是用模子套在萝卜外种出来的人形萝卜,叫什么人参果儿?”
“不是,我们这个可是派专人在衡山深山种植,用人参熬汤浇灌长出来的。萝卜吸收了日月之精华,跟外面田地里那些浇水浇粪的萝卜不一样。”
“屁话,人参熬汤那不把萝卜给浇死了。”岑守拙都听不下去伙计的胡吹海吹了,哭笑不得打断了伙计。
“要么就退钱,要么就把真材实料端上来!”闵汯安咬牙“噌”的一声拔出了剑。
那伙计吓得腿软退后一步,嘴里却还说:“就是这个。没有别的了。你要不吃就赶紧走。本店的规矩,一旦上菜概不退钱,任谁来都是一样。”
岑守拙怕闵汯安真把这里给掀了,忙拦住他:“走了走了。算爷晦气,这一两金子就送他们了。”
闵汯安凉凉看了岑守拙一眼:“你倒说得轻松,钱是我出的!”
岑守拙他们出去时却不是走的原路。伙计只带着他们出了树林,礼都懒得行:“客官自便。”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处城外。要是走回去,得翻山越岭,至少要花一个时辰。
岑守拙他们转身:“带我们从地道回去。”
伙计摇头:“那地道是给尊贵客人用的,消费至少得二两金。两位想走也行,再付一两金。”
“你这不是明抢吗?”闵汯安又要拔剑。
岑守拙忙把他的剑按了回去:“我们自己走自己走。”
伙计翻了白眼,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闵汯安黑着脸愤愤地说:“真是店大欺客。”
呵呵,店大欺客,这句话好耳熟。好像不久前,闵汯安自己也干过这种事。岑守拙暗自叹息。
回去的路上,闵汯安一直沉着脸没出声。他等着岑守拙笑话他花了钱还被耍了。
岑守拙却一直沉默,快到家了才说:“我觉得,我们要么被认出来了,要么就是走漏了消息。这个‘人参果儿’肯定不是红心萝卜。”
“嗯,我也这么想。”闵汯安也点头。
那些有钱人虽然傻,也不至于这么傻,都花一两金子来吃萝卜,还到处吹嘘?
“只能再来一次了。”
“再来一次还不是会被认出来?”
“没关系,我有办法,保证让你亲爹都认不出你。”岑守拙胸有成竹。


终于有了犯罪动机
闵汯安在消失了好久之后终于回来了。
他的脸色有些疲惫,还未来得及换下外出服就过来找岑守拙了:“我只问到传说中有种迷药叫勾魂香,是用五百年以上道行的狐狸精腋下汗珠凝练而成的。中了迷药的人就像是被勾走了魂魄一般,行走做事如同常人,醒来后却只记得自己在闻到香气前发生的事情。因为我没有找到用过迷药的人,所以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副作用,只听人吹嘘不管是人是妖甚至是神仙,都逃不过勾魂香的作用。”
岑守拙轻轻一拍桌子:“这就说得通了,凶手用迷药把产妇和外面的所有人都迷晕,然后用某种方法杀了产妇。”
闵汯安有些无奈:“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就算是有这种迷药,凶手也真的是用了这种迷药,却还是没有作案动机。产妇身上没有任何贵重物品丢失,房间也是。没有哪个变态大费周章找来稀世迷药,就为了杀人玩,而且还是在人生孩子的时候去杀人。”
“或许,凶手就是那么变态,喜欢杀人。”
“好就算是个喜欢杀人的变态,既然他心思缜密也不想被人发现,为什么不选城中乞丐或者孤儿下手。只要晚上行动,抛尸野外,他绝对不会被人发现,也不用惊动官府。”
岑守拙也皱眉:“有可能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得到某种我们想不到东西,产妇的死亡只是附带的结果。”
“不是已经把韦发财和虎妖排除了吗?”
“凶手想要的东西莫非真的是修行珠?也只有可能是修行珠啊,不可能是孩子,因为没有丢过孩子。”
有个士兵匆匆从大门口跑进来,却不敢直接来见闵汯安,而是跟守在门外的人说着什么。
“什么事?”闵汯安问。
“那日的苦主在门外求见。”
闵汯安有些头疼了:这苦主这些天几乎天天来问。他现在没找到凶手,要是苦主闹到官府里,他又总不把岑守拙移交给刺史府便有点徇私包庇的意味了。
“你告诉他,我还在查,就要查清楚了。”闵汯安只能这样应付。
“苦主求见的是岑公子。”那士兵磕磕巴巴地回答。
“嗯?”岑守拙瞪大了眼睛。莫非苦主等不及了,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要趁着靠近手刃他?
可是从那日的情形来看,苦主也不像是这么血性又鲁莽的人。
闵汯安也这么想,所以吩咐士兵道:“你去告诉他,岑守拙现在是重犯,除了我,谁也不能见。”
“不管怎么样,见见吧。”岑守拙忙拦住了闵汯安,“说不定,他是想起了什么,要来告诉我。”
岑守拙和闵汯安各自暗暗握住了自己的法宝和兵器以防苦主扑上来。
苦主一见岑守拙却立刻作揖一鞠到底:“求岑公子帮帮忙。”
“求我认罪?”岑守拙苦着脸说,“可是你家媳妇真不是我杀的。”
“不不不,我是来跟岑公子买伞的。”
“嗯?”岑守拙跟闵汯安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
“我家媳妇的棺材,死活挪不动。我把城中打听了个遍,说只有您有办法。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帮帮忙,价钱好说。”
岑守拙忽然意识到,那日事情太杂乱,他竟然错过了重要的事情。
他忙说:“走,我们现在就去。”
“等一下”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闵汯安忽然出声,“你以为我这将军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在我这里接活,谈生意?”
“啊,对了,你跟我一起去。”岑守拙回头对闵汯安说了一句,就再也不管他,扯这苦主要走。
“你不许离开我的视线。”闵汯安追上了岑守拙。
岑守拙头也不回:“知道了知道了。”
那产妇的棺材停在院子里。外面阳光明媚,这个院子却像是被乌云笼罩住一般,黑沉沉的。
岑守拙让主人遣散了旁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乌黑的小瓶。
这瓶子很是怪异,外形在不停变化,所以说不上具体形状。乍一看像是黑色,可若是细看,又会发现里面隐隐透着蓝色亮光。
这个叫聚妖瓶,是岑守拙用来汇聚散落的妖气。
“希望过了这么多天之后,还能管用。”岑守拙暗暗自言自语,打开瓶盖,嘴唇轻轻翕动,那飘浮在棺材上似有若无的黑色雾气便聚拢成线,朝着瓶口飞了过来钻入瓶中。
刚才还阴沉沉的院子瞬间云开雾散,阳光普照。
“还我命来。”一个微弱却阴森的声音从瓶子里传来,听得人汗毛一竖。
闵汯安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那瓶子的壁上隐隐现出一只猫的样子。
“产妇果然又是被妖怪附身的。”岑守拙皱了皱眉。他若早点发现,或许它都不会变成这样。还好妖气散落得也不远。
“还我的孩子来。”猫妖龇牙咧嘴地叫,声音比方才大了许多。
岑守拙无奈地扶额:“喂。就算你被迷药弄得失去记忆,误会我杀了你,也应该记得你的孩子可是早被产婆好好地抱出去了,怎么凭空又给我加了一条罪?”
猫妖愤怒地尖叫:“郎中悄悄跟我说过,我怀的是双胞胎。如今却只剩一个孩子,分明是你拿走了一个。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就算我只剩一点妖力,我也不会放过你。”
如醍醐灌顶一般,岑守拙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为李家少奶奶接生的产婆死前做的手势在他脑海里晃过。她伸出两个指头,分明是想告诉他李家少奶奶肚子里怀的是双胞胎。大概产婆害怕自己当时说了,李家少奶奶的家人会怀疑是她偷走了孩子,所以就一直保持缄默。
岑守拙也忽然明白了凶手不惜犯下命案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了。但是如果光听猫妖的话,他还不能肯定。他需要把之前的产妇都查一遍。
只是他要好好再想想那个产婆指着杜纤纤是什么意思。
岑守拙拿定了主意,沉声对猫妖说:“我是岑守拙,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的名字。”
猫妖一听立刻呜呜哭了起来:“岑公子,怎么是您?求您务必帮我找出真凶。”
岑守拙点头:“放心,不抓到真凶,我誓不罢休。你且让宿主入土为安。”
猫妖郑重磕头:“那就拜托公子了。”
岑守拙打开院门对守在外面的主人家说:“可以了,快把夫人下葬吧。”
他说完就一路狂奔而去,迫不及待要去问张小姐和李家,看看她们是不是都怀的双胞胎。
两家被岑守拙问了这个问题后,无一例外的都显出惊讶的神色,因为他们从未跟别人说起过这件事。当时想着人都死了,产妇肚子里也没有见到另外一个孩子,况且这种事不容易看准,产婆也没有说这个事,所以他们想着也可能是郎中看错了,就没有再追究了。
岑守拙问完之后又一步不肯停歇,把这几年被妖怪附身长大,然后难产死的产妇家属统统询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也一样。
闵汯安见岑守拙发了疯一样跑了,咬着牙说:“这家伙是要戴罪潜逃吗?来人!”
随从们立刻应了。
闵汯安沉着脸下令:“立刻封锁全城,搜捕岑守拙。”
他亲自带着人,满城找岑守拙。可是每次远远看见岑守拙的影子,没等他追上去,岑守拙就跑远了。
如此,像猫抓老鼠一般折腾了一天,就连闵汯安都快要不耐烦了,却见岑守拙一个人静静站在桥上望着河里的水发呆。
他莫不是想不开要学他娘一样跳河寻短见吧?闵汯安心里猛一跳,朝身后的士兵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然后兵分两路悄悄朝岑守拙包围。
走到离岑守拙几步远的地方,闵汯安忽然听见岑守拙说:“闵汯安,我知道凶手要什么了。”
原来岑守拙知道他来了,闵汯安站直了身子,问:“凶手要什么?”
岑守拙转头看着闵汯安:“原来凶手要的是产妇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这些产妇怀的都是双胞胎,只要留下一个,他就可以瞒天过海了。或许,他没料到我会掺和进来。若是别人根本不会发现异样。”
闵汯安想了想,摇头:“既然这样,不需要杀人,可以在产妇把孩子生出来后,用药迷倒大家抢走孩子就可以了。”
“如果这样做,苦主就知道孩子被偷走了,必定会报官,凶手的目的就一目了然,没法继续作案。而且,我认为凶手要的就是活着却还没有来得及生下来的孩子。”
“你是说,他把孩子生生从产妇肚子里拉出来?”
“对。凶手在产妇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后,用迷药把所有人迷晕了,伸手把第二个孩子从产妇肚子里扯出来,然后趁乱把婴儿和胎盘都带走了。产妇才会大出血而死,才会有那么奇怪的伤口。跟我们预料的一样,产妇的死只是附带结果。”
饶是闵汯安这样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人想到那情形也忍不住背后一阵发凉:“这个凶手竟然如此凶残狠毒!只是他要这种没出生的孩子有何用?”
凶手一定是知道妖怪寄生在人身上的各种细节,然后跟虎妖一样,认为这种人生下的孩子跟寻常孩子不一样,想用这些孩子来干点什么。
岑守拙怕闵汯安接受不了,所以过去一直没跟他把这些事说得太清楚。现在,他出于别的考虑也不打算告诉闵汯安了。
因为,现在任何人都有嫌疑。而且经过那只蜂妖的事情之后,他发现将军府也不是净土,所以也对闵汯安有所保留。
“我暂时还没想到。”岑守拙撒了个谎。
“被带走的孩子应该还活着。”闵汯安沉吟了片刻才说,“至少我们要想办法把那些孩子找回来。”
“找到凶手,就知道孩子的下落了。”岑守拙点头。
“勾魂香让人失忆的时间很短暂,而且第一胎跟第二胎间隔时间也最多不到半刻钟,那么凶手应该提前就在产房里。”闵汯安一边想一边说。
“混入这么多家做仆人来完成这件事很难,也容易被察觉。而且我问过这些人家,那一阵子都没有新进仆人。那么凶手就只能跟产婆一起进去才不会被人怀疑了。”岑守拙说着说着声音小了。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所以瞪大了眼睛看着闵汯安。
“跟产婆进去的,只有一个助手,而且是个不到二十的年轻女人。”闵汯安跟他想的一样。
“是的。凶手是个女人。”
现在想想,就连陷害他的人都是女人。
他们一直觉得这么凶残的人,只有可能是男人,然后忽略了这个重要的可能。
李家产婆指着杜纤纤原来是想告诉他们这个。
岑守拙豁然开朗。
张家老爷见岑守拙又回来了,十分惊讶。
岑守拙这一次询问张家的是关于产婆助手的事情。
张家老爷努力回想,回答说当时跟着产婆来的是年轻女子,后来出了事,家中混乱,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助手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一般闪过岑守拙的脑海。他忽然打断了张老爷的话:“给我一张纸,还有笔墨。快!”
张老爷一直觉得岑守拙有些神叨叨的异于常人,所以也没多问便叫人速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岑守拙画了一张年轻女子的画像,问张老爷:“请您再仔细想想,那日产婆带来的助手,可是她?”
张老爷连连点头:“公子真是神了,就是她。听说那产婆有个女儿,想来她是产婆的女儿,我们就没多问。”
岑守拙手脚冰凉:刚才他画的,便是那日他看见的那个自称是张家产婆女儿的女人。他竟然早就跟凶手打过照面,却丝毫没有意识到。
“你如何知道助手的相貌。”闵汯安皱眉问。
“快,跟我去抓凶手。”岑守拙没有回答,却对闵汯安丢下一句,便飞一般地跑了。
闵汯安无可奈何,只能指挥随从跟上岑守拙。
岑守拙一路跑到张家产婆的门外,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他揪住一个路人:“这家人呢?”
那人战战兢兢回答:“你说这个产婆吗?数月前就死了。”
岑守拙算了算,应是在他询问之后不久。
“怎么死的?”
“她中了风,被人锁在屋子里面。她说不出话,所以没人发现她,活活被饿死的。”
岑守拙脸色苍白退了一步:“怎么会无人服侍,她不是有个女儿吗?”
“你不知道吗?她跟她女儿一同落水。她被救了上来,却摔到了头,中了风。她女儿的尸体却没有找到。”
果然,那日跟岑守拙说话的,根本就不是产婆的女儿了。凶手还在他走后将产婆锁在房中活活饿死了。
岑守拙越发愤怒。
“人比妖要可怕。”父亲的这句话闪过脑海。
那种森森的寒意越发明显,从骨子里慢慢渗出来,让岑守拙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


冒牌郎中
岑守拙回到伞铺就蒙头大睡,夜里才带着三文钱出来。他来到白天来过的坟地,从附近树林里叫了两只小妖怪出来,用上好的烤鸡做报酬,请他们挖坟。
小妖怪平日眼馋人间美食,却吃不到嘴,正巴不得有这机会,轮着锄头铲子,哼哧哼哧,不消半刻钟就挖到了棺木。
还好是晚上,要是白天,寻常人看不见小妖怪,只看见两个锄头铲子在空中飞舞,非要被吓坏了不可。岑守拙白天直接走了等到晚上才来,就是怕吓坏了衙役。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张小姐和李家少奶奶的坟地,完全可以不通过官府。他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个名正言顺,省得以后有什么麻烦,或者万一被人看见挖坟也有个正当理由。
毕竟,如今他在别人眼里已经等同于怪物要是再有什么奇怪流言就麻烦了。
狐狸精和老鼠精都还算是有仁义的妖怪,用最后一点妖气护住了宿主的肉身,所以岑守拙将棺材打开之后发现尸体没有一点腐败的迹象。
如此最好,勘验结果跟当初不会相差很多。
岑守拙拿了一根银针在张小姐的胃部扎了下去,然后抽出来在月光下细细看着,还低声嘀咕:“没有变黑。”
他又在张小姐喉部扎了一针,拔出来看了看,摇头:“还是没有。”
如此往复数次之后,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你当是在插黑芝麻包啊?”
岑守拙猛然跳起来:“谁啊?半夜在坟地里说话是想吓死我吗?”
闵汯安慢悠悠从黑暗里出来。白天见岑守拙那么痛快就走了,他就猜岑守一定有后招,所以夜里一直盯着他,然后在岑守拙溜出来的时候默默跟上了他。
他原本打算不出声,由得岑守拙折腾,可是岑守拙拿着根针扎来扎去没完没了,让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啊,是你啊。”岑守拙松了一口气。
闵汯安见到女尸如此鲜妍也很惊讶。岑守拙不等他研究完,拿着针又要扎。闵汯安只能撇下疑惑,劈手抢了岑守拙手里的银针:“别扎了,用银针只能测出砒霜,对别的毒物没有作用。此女皮肤丰盈,眼球未有下陷,指甲也没有出现青紫现象,明显不是砒霜中毒,你就算拿着根针再扎一百个洞也没有用,反而破坏了尸体原貌,让人误以为她是被毒针扎死的。”
“啊,你如何知道这些?”岑守拙惊讶地问。其实他心里对这些一清二楚,这么做不过只是想看看闵汯安到底要不要出来帮他。刚才扎下去的那么多针其实压根就没有扎在尸身上。
闵汯安冷冷哼了一声:“见得多了,自然知道了。”
岑守拙暗想:关于潭州城案子有一半是闵汯安破获的传言果然是真的。他试了闵汯安这么久,闵汯安才肯露出真本事。看来,除了身份特殊有特权之外,闵汯安还能帮上别的忙。
岑守拙也同时意识到闵汯安话里有话,正要细问,闵汯安却说:“不过你至少证明她不是砒霜中毒。”
“你的意思,是还有可能是别的中毒?”
“嗯。不过,这尸体都下葬一月多了,能消散的毒物早就消散完了,如何会等到你来勘验?”
岑守拙一听,脸上显出懊恼的神色:“当时我应该直接验尸。不过若是剧毒,死者应有尖叫或者抽搐或者口吐白沫的症状,可是两家人都说没有察觉异样。”
他喃喃自语:“若是慢性毒药,需要天长日久积累……”若是被人长期下毒,那俩妖怪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闵汯安瞥了一眼他:“没错,看来你还不算蠢,所以不用验尸也能基本排除中毒致死。”
岑守拙脱了尸体的衣服,仔细勘验了一下,说:“没有外伤。”
若是凶手要对她们投下能立刻致死的毒,要么用带毒的利器造成伤口,让毒药从伤口侵入,要么从饮食投毒。可是两个产妇身上除了生产造成的伤口,没有别的伤,而且生产过程中也不曾吃喝,所以岑守拙越发肯定她们没有被人投毒。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这些女人都是生产的时候死的,如果有伤口也应该跟某个部位有关。只是他一个男人,不好勘验那里。
他看了一眼闵汯安。闵汯安转头悠然看着别处。岑守拙知道他绝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来帮忙,况且闵汯安也是个男人,他不方便,闵汯安也不方便。要是有女人懂这个就好了。
岑守拙脑海里忽然闪过龚芳染的脸。
哎,对了,既然龚芳染算是半个郎中,应该对人身体各个部位应该很熟悉。找她,准没错。
岑守拙心里有了计较,让俩小妖怪把坟墓先填了回去,然后扛着尸体趁着夜色跟他回了伞铺。
他依葫芦画瓢把李家少奶奶尸体也弄来了伞铺里,才让小妖怪回去。
等天一亮,岑守拙便让杜纤纤去请龚芳染来。
龚芳染进去之后,杜纤纤却被闵汯安拦在了门外。
“干嘛?”杜纤纤诧异地问闵汯安。
“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不要见这些东西的好。”闵汯安微微蹙眉。
虽然他有些大惊小怪,不过竟然会为她着想倒是十分难得。杜纤纤心里不由得一暖,嬉笑着说:“怕什么?我们家可是卖棺材的,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
岑守拙怕龚芳染看见他又激动再给他一巴掌,所以听见她来了,便立刻避开了。
其实,龚芳染在气头过了之后便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岑守拙,可是又不好意思道歉,只能装作没看见屏风后的岑守拙,问闵汯安:“找我来何事?”
闵汯安瞥了一眼岑守拙:“你自己来说。”
岑守拙探出半个身子:“那个,麻烦龚郡主给勘验一下尸体。”他说完便朝着三文钱示意。
三文钱懒洋洋地上前,扯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龚芳染这才发现原来面前白布下盖着的是两具女尸,吓得瞪大眼睛连退了好几步,忙支支吾吾回答:“我我我,今天不太舒服,不方便干这种事。”
她虽然号称郎中,可是只研究别人脑子里想什么,压根就没有见过尸体,更别说勘验了。
岑守拙忘了害怕,走出来,皱眉把龚芳染打量了一圈:“哪里不舒服?莫非那日被吓出什么毛病了?”惊惧过度郁结于胸,如果不及时治疗,也会让人生病。
龚芳染躲着岑守拙的目光,摇头:“不,没什么,不是因为那天的事。”
岑守拙以为她还在生气才推脱,冲着她作揖一鞠到底:“那日我真的是救你心切,不是诚心冒犯郡主,请郡主原谅,不要再计较了。这两个女人都是可怜之人,我不忍心让她们暴露太久,更不想找仵作来粗手粗脚弄坏了她们的身体,所以还请郡主务必屈尊帮忙。”
龚芳染见岑守拙这么说,不好再推辞,只能咬着牙上前。
那张小姐和李家少奶奶虽然宛若生者,可是毕竟已经死去多时。
龚芳染手一碰到那冰冷潮湿的皮肤,便如有千万只蚂蚁从手指上直奔心房。心脏猛地一缩,她觉得眼前发黑,控制不住就往后倒了下去。
岑守拙慌得忙接住龚芳染,一连声叫着:“哎!哎?你怎么了?”
“啊呀,这是怎么了?”杜纤纤也凑过来查看龚芳染。龚芳染气息平稳,只是晕过去。
“看来她是真的怕。”岑守拙叹息。
“她不是郎中吗?”杜纤纤一脸茫然。
“可能她没医死过人。看来还是得我自己动手。”岑守拙把龚芳染在椅子上安放好,对着尸体深深作揖,“罪过罪过,冒犯了。”
岑守拙仔细看了又看却看不出伤口的问题。都说女人难产的时候,产婆会用剪刀剪开某个部位,所以有伤痕也不奇怪。
虽然如此,岑守拙却觉得其中肯定有问题,只是他还没看出来。
那边龚芳染悠悠转醒,瞥见女尸,一副又要晕过去的模样。
杜纤纤忙伸手掐着她的人中:“哎呀呀,你可别再晕了。我说你那屋子里摆着那么多脑子,不都是人脑子吗?怎么会这么怕死人?”
龚芳染有气无力地说:“实话告诉你。那些都是猪牛羊脑子,只有一个比较像人的是猴子的。都是我请别人帮我弄来做研究的,没有一个是我自己取出来的。”
岑守拙拉磨一般围着女尸绕了一圈又一圈。
“看完了吗?”闵汯安忍无可忍,问,“看完了就赶紧抬回去埋了,让她们入土为安。”
岑守拙直起身,盖上白布,问闵汯安:“你说,所有人的死亡时间和原因在潭州户籍册上是不是都有记录?”
闵汯安面无表情地说:“当然,只要是我管辖的年份内,潭州城登记在册的人口生死都会有记录。”
“嗯,那就要劳烦闵少将军跟我走一趟了。”
“我可不当说客。”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露个脸就行。”
“那也不行。”
“呵呵,我记得某人非要搬进我这伞铺住的时候,好像说过我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这才几天啊。”
闵汯安抿着嘴,好一会才说:“走吧。”
岑守拙在前,闵汯安跟在后面,一路招摇过市,直奔府衙。
户曹一见闵汯安来了,哪敢怠慢,忙把岑守拙要的户籍册都拿了出来。
岑守拙把近十年户籍册翻了个遍,从早上一直看到深夜都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户曹早困得在一旁点头如鸡啄米。
岑守拙一边东翻翻西翻翻,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周户曹聊着:“大人贵姓。”
户曹强打起精神,恭敬地回答:“小姓周。”
“周大人在刺史大人手下任职多久了?”
“到明日刚好十五年。”
就连闵汯安都有些惊讶了。算起来,周户曹应该从上上上任刺史在任时就在刺史府上就职了。那时就连闵大将军也还只是个从五品小武官,所以他绝对算是刺史府的老人了,如何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户曹?
周户曹从岑守拙和闵汯安脸上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苦笑了一声。
“那周大人是如何入仕途?”
“惭愧,小人天资愚笨,当年乡试未过。当年的刺史见我文笔尚可,写的字也还能入眼,就把我留在了刺史府做抄写工作。”
原来还是个秀才,难怪对他总是礼数周到。岑守拙瞥见周户曹官服下露出的里衣上竟然有补丁,心里有些难受。
闵大将军为官清正,不许自他以下的任何官员贪腐。听说现任刺史为了捞钱,竟然从手下的俸禄打起了主意。刺史之下的官员便依葫芦画瓢,再盘剥自他以下更小的官。朝廷发给户曹这种小官的俸禄原本就只够维持生活,现在被层层盘剥了一遍,自然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只是官府的这碗饭虽然稀薄,却好歹月月都能准时发俸禄下来。对于周户曹这样百无一用的书生,辞官就只能够教书卖字画,未必会比现在强。
于是街头巷尾便有了这样的童谣: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没得吃,苦过老乞丐。
闵汯安也看见了户曹外衣下遮掩不住的补丁,微微皱起眉来:他对此事略闻一二。只是刺史是皇上指派的。闵将军一再叮嘱他低调不要管文官的事情。他查那些疑案原本就已经是越俎代庖,要是再过问俸禄之事越发有要挟制刺史的意味。所以他平日即便是看不惯也不出声。
只是,他没想到情况竟然这么严重。
闵汯安攥紧了手,强迫自己面无表情转开头,当作没看见。
岑守拙转移话题:“周户曹可有成亲。”
周户曹轻轻叹息:“身无长物,年纪又大了。哪家清白姑娘肯嫁给我?”
看他三十有余,竟然还未成亲,难怪里衣袖子上布丁打得十分简陋不像是女人的手艺。
岑守拙越发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只可惜他不像闵汯安有权势,觉得再不平也无能为力。他重重咳嗽一声,提醒闵汯安这个时候,是该闵汯安出声了。
闵汯安盯着户籍本,像是无意中想起什么,说:“将军府还缺一个抄写军中各种账目名册的人,我回去问了问可有定下人选。若还没有合适的人,你可愿意屈就?”
周户曹愣了一下。世人都知道将军府的看门都比刺史府的管家强,他要是能从刺史府到将军府去,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闵汯安见周户曹不出声,抬起眼淡淡看着他:“怎么?不愿意?”
周户曹如梦方醒,忙站起来恭敬作揖:“愿意愿意,这对下官简直就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闵汯安点头:“今日你也乏了,先下去吧,这里我们会收拾好。”
按照规矩,他是不能让外人在没有他的陪同下待在户籍库里。因为怕有人篡改户籍信息,或者带走户籍册,造成以后户籍信息不对或缺失。
闵汯安这么说明显是嫌周户曹碍事。要是别人在闵汯安刚刚才说过可以带他升官发财的时机,肯定会识趣地告退,以表达自己的心意。
周户曹犹豫了许久,却还是说:“还是下官陪着你吧。您不妨告诉下官要找什么,下官也能帮帮忙。”
岑守拙快笑死了:大概连闵汯安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还有比他要更刻板不知通融的人吧?不过,正因为这样,他才越发敬佩这个周户曹,虽然身居低位,多年穷困,却仍不改做人为官的原则,实在是难得。
闵汯安也有些无奈,要是能告诉周户曹要找什么,他压根就不会亲自动手。闵汯安借着扶额,沉下脸向岑守拙使了个眼色。
岑守拙悄悄甩了个昏睡咒在周户曹身上。
周户曹眨着眼,连连打哈欠,嘴里嘟囔着:“失礼了,下官实在是有些……”他话还没说完就跌坐到椅子上垂下头打起鼾来。
闵汯安眯眼看着岑守拙:“原来你也能让人瞬间沉睡,如此一来,你的嫌疑才最大。莫非你如此积极,只是为了做给人看,顺便销毁证据。”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冷峻紧张起来。
岑守拙并不奇怪闵汯安有这种怀疑。因为那凶手就好像在他背后贴了个跟踪符一样,他到哪里,凶手就到哪里。所有证人都被杀或者出意外,他们永远都像是在一团迷雾里摸索,好像能离事实很近却又总也看不清楚。
“嗯,我是可以让人睡着。不过呢,如果我的催眠法跟真凶用的有几个不同。”
闵汯安一挑眉,冷冷望着岑守拙,一副“我看你怎么吹”的表情。
“第一,我没办法在一瞬间让一个院子里包括屋里屋外几十个人同时昏睡。”
闵汯安暗暗在心里算了算:张家是大户,那个院子足有一亩地,前前后后加上奴仆和主人有三十几人。李家的院子稍小,也有半亩地。要是光靠岑守拙跑动来贴昏睡咒,早被人发现异样了。
他心里已经否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却不动声色,任岑守拙接着说。
“第二,我的符咒虽然能让人昏睡,却不能让人失去记忆。而且睡着了的人也知道自己睡着了。”岑守拙走上前,把周户曹身上的符咒一揭。
周户曹立刻醒了,睁着迷蒙的眼睛转头看了看,站起来对闵汯安行礼:“下官真是太失礼了,怎么跟您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您刚才说要找什么来着?”
岑守拙把符咒又贴了回去。
周户曹又打了个哈欠:“下官怎么又……”便接着鼾声大作。
“第三。我的符咒不会有起雾。”岑守拙说着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白雾什么的,只有张小姐和李家少奶奶两个人说见到,其他人都没有见到。所以还不能完全肯定。如果真有,凶手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呢?”闵汯安摇头。
这也是岑守拙心中悬而未决的疑点之一。
其实岑守拙也知道闵汯安并不是真的怀疑他。若是真的怀疑,闵汯安压根就不会问他。
周户曹打鼾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
闵汯安忽然也觉得困倦无比,无奈停了停,皱眉问岑守拙:“你到底要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