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根据大禹律法，死契的奴仆们多为曾犯了律法，被贬为奴籍，如未经赦免，世代为奴。

没有主家的情况下，他们会自动归入教坊管辖，可能会再次发卖，相貌姣好者，甚至可能成为官伎，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更何况，宋家原是谋逆之罪，谁也不敢与之沾上关系，他们大概率会成为教坊最低贱的存在，届时生不如死，

正如郡主所言，恐怕还不如跟着流放，或许有一线生机。”

李淑敏哪里知道教坊是什么，宋子川一个男人跟她说“官伎”，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是羞红了脸。

“你，你别太过分了！”

宋子川不过是宋家的旁支，赴京赶考寄宿在宋家，李淑敏平日里连眼神都不给他，如今他竟敢教训自己！

“子川得罪了。”

宋子川抿唇作揖。

但他确实没有说错，宋老夫人自然不会责怪他。

“月儿和子川说得不错，就让他们自己选择吧，前路如何，宋家也不好插手。”

在他们看来，两条路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宋家自顾不暇，既如此，他们自己选择，未来好与坏，也怪不得旁人。

戚元月唇边噙着笑意，一言不发，看得李淑敏更是怒火中烧。

用膳结束后，宋老夫人将尚在府里的奴仆都集中起来。

也包括了女眷们的家生子与陪嫁。

得知主家的想法，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戚元月依稀记得，前世宋老夫人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奴仆们都没有离开，全数跟着宋家前往西北，最终一个人也没能活下来。

这一世，多了她这个变数，也不知这些奴仆会如何抉择。

“主子向来待人和善，小的愿与宋家共进退！”

“对，小的不走！”

宋家的奴仆不多，除去活契，死契不过七八人。

但宋家对待下人和善，如果让他们到教坊等待发落，倒不如跟着宋家到西北，也算半条活路。

宋老夫人没想到所有人都愿意跟着宋家走，心中感激，拄着拐杖朝着他们躬身。

“老身多谢诸位！”

“老夫人言重！”

众人受宠若惊，慌忙地跪下。

他们这些人的选择都在戚元月的预料之中。

于是，她朝着晓云递去一个眼神。

晓云微微颔首，与晓梅几人从马车上抬下一个小箱子。

打开箱子，露出里面一整箱铜钱。

众人哗然。

“流放艰辛，有劳大家的照顾，府中大部分物品昨日都被偷了，待禁军抄家后更是所剩无几，这些是本郡主的嫁妆换来的铜钱，

每隔一段时间会分发十文给大家，以备不时之需，你们今日将其藏好，即便被搜到，这是本郡主的嫁妆，他们也不敢收。”

说罢，戚元月便让晓云将铜钱分发给那些个奴仆。

“多谢郡主！”

“谢郡主！”

他们都没想到流放还有银钱发，原本苦大仇深的脸上纷纷露出笑容。

吃苦罢了，他们这些奴隶，在进宋家之前，有哪个没吃过苦？

如今有银子发，还能继续跟着宋家，吃点苦头算什么？

“还是月儿想得周到。”

宋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她，其他人纷纷跟着点头。

唯独李淑敏脸色难看。

就连死契的奴隶都有十文，偏偏她与母亲半个子儿都没有！


晓云立马会意。

“侯爷不必了，宋家明日就要流放，时间这么晚了，我们郡主还要想办法找镖局护送马车的贵重物品，

郡主，时间这么晚了，镖局恐怕都已经关门了，不如我们明日一早出高价聘请？想来价格够高，紧急些应当也会有人接单子？”

淮安侯这时才想起来，女儿跟他提过，戚元月跟随夫家流放西北。

宋家几乎所有人都死在了北境，府中除了老弱妇孺，便是那些从战场上受伤退下来的士兵。

戚元月若是带着贵重物品一路前往西北，恐怕路上会有危险。

他原本还犯愁要如何报答戚元月，这下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如果郡主不嫌弃，侯府的府兵可以伪装成商队，一路护送！”

目的达到，戚元月暗自高兴，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她先是表现出欣喜的模样，随即又担忧地叹了口气。

“侯爷的府兵定然训练有素，只是西北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恐会耽误侯爷的事。”

“郡主救了沈某的夫人，那就是沈某的大恩人！能帮上郡主的忙，又怎么能说耽误事呢？”

沈清娉连忙附和父亲的话：“对对对，郡主请放心，我们淮安侯府的府兵个个都是行军打仗的好手！一定能帮忙上！”

说罢她也顾不上等戚元月答应，忙不迭地就跑出去，只抛下一句话。

“父亲，女儿这就去找陈叔！”

“郡主放心交给我们吧，您快请去休息！”

淮安侯生怕怠慢了她。

“侯爷请留步，让管事带我们去就行，稍后沈夫人应该要醒了，不若……”

戚元月一说沈夫人要醒，淮安侯就顾不上她的事了。

他朝着戚元月拱手，匆匆交待管事好生招待她，自己便脚步匆忙地进了房内。

管事将她带到西厢房，里面早已安排了膳食。

“这里有我伺候郡主便可。”

晓云微微躬身，管事立马会意。

“那小的就在院子里等候差遣。”

连忙退了出去。

这时戚元月才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

“晓云，快来给本郡主按一下手！”

她真的整个人都累坏了。

“郡主辛苦了，幸好这一切都没白费。”

晓云连忙上前给她按胳膊。

在这个紧要关头，戚元月还来帮淮安侯是有私心的。

除了戚元月自己的那辆豪华马车，宋家的马车自然也不差。

她让人拆了宋家的样式，看起来就跟普通富户差不多。

算起来三辆马车，后面还拖了盖油布的木板车。

这么多的物资，宋家人戴着脚镣，光靠晓云，不可能守得住。

她曾经考虑过雇镖队护送，但她从未接触过镖局，担心临时找不到靠谱的镖局。

这个时候，沈清娉闯入她的视野。

淮安侯是靠军功挣来的爵位，前世她亲眼目睹侯府被斩首，其中就有许多府兵。

若是她救了沈夫人，借一队府兵前往西北，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不，淮安侯与夫人鹣鲽情深。

沈家父女对她感恩戴德，必定会选最好的府兵进行护送。

虽说这么做有些不太磊落，但她不得不这么选。

等她喝了两口汤缓过神来后，沈清娉恰巧带着人来敲她的门。

瞧，心急程度甚至超过她本人。

借了人家的兵，她也应该提醒一下淮安侯才好。


甚至没等他接话，说道：“祥叔，我们走！本郡主就要看看，谁敢拦先帝赐的通行牌！”

众人皆是一愣，从前戚元月太低调，谁也不记得当年先帝赐的通行牌。

如今她提起，他们才想起这件事。

“兄弟们，放行。”

言鹊咬牙切齿地放行。

可他却不知道，这一次让步会令他后悔一辈子！

三合街正是户部所在的街区。

马车经过后门，戚元月尝试将户部库房收入空间。

刚过了收税银的日子，最近又没有天灾需要拨款。

她本以为，这个时间国库会十分充盈。

却不曾想，出现在她空间里的箱子，甚至不如长公主府库房的多。

国库竟空虚成这个样子，难怪江南洪.灾会闹叛变。

前世以为只是奸佞把持朝政，却原来，她的皇舅舅也不是什么好皇帝。

民生国政不管，只知道玩弄权术，残害忠良。

戚元月彻底失望，直接将国库清空。

“晓云，我记得白家在东市有几家珍宝店吧？”

她冷不丁地说道。

“回郡主，因着户部尚书和诏狱廷尉左监的名头，这京城的珍宝店多少与白家都沾亲带故。”

晓云点点头，对白家有些嗤之以鼻。

“这事还是因为去年老夫人让晓梅到珍宝阁，取送给郡主的簪子，被白左监为难才知道的！”

白时那疯子，不知道为何老是针对宋家！

晓云气结。

“噢？这么嚣张，正好，咱们瞧瞧去。”

“啊？郡主，这大半夜的，店铺也没开门，咱们要去看什么呀？”

晓云有些疑惑，却被晓梅拽了拽手。

晓梅记得白天发生的事，想起长公主的传闻，便也不再说话。

戚元月很满意晓梅的眼力见，拉开窗帘看了眼巡逻的禁军，眼底噙着笑意。

白时，这是你欠本郡主的债。

马车所到之处，白家的珍宝阁库房悄然无息地搬空！

看着戚元月脸上越来越浓的笑意，晓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郡主，西市有几家布行的布料都很不错，全是江南来的料子，都是白家的。”

“哦？祥叔，瞧瞧去！”

“好嘞！”

戚元月抬起手，素白的指尖轻点晓梅的脑袋。

“小机灵鬼！”

晓梅笑得狡黠，“郡主教得好！”

只有晓云迷茫地看着两人。

等戚元月搬空几家布店，再绕路回到国公府时，她早已累得骨头都散架了。

“郡主，这几车东西怎么办？”

晓梅站在马车旁，指着她今日带着晓静，晓清采买的东西，有些为难。

晓静和晓清正在打瞌睡，听见声音猛然惊醒。

“郡主您终于回来了！”

二人忙不迭跳下马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们辛苦了。”

看着两个小丫头迷迷瞪瞪的模样，戚元月终有些不忍。

“明日国公府就要流放西北了，这事你们知道吧？”

两人的瞌睡顿时一扫而空，重重地点了点头。

“知道的，今日禁军带着林阁老来宣旨！郡主，您也要跟着去吗？可西北听说很艰难，都是流放犯去那边开荒的！”

晓清年纪最小，平日戚元月最疼她。

捏了捏她有些肉的脸颊，戚元月有些不舍道：“是，我也跟着去，京城日后不太平，你和晓静若是想离开，我……”


戚元月这般娇弱，到西北那种地方，该如何活下去？

“听我的，去跟陛下服个软，留在京城吧，二姐夫就在西山领兵，流放地是寒州，比西山还要更远，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向来用的，吃的，什么都是最好，穷山恶水的地方，你……唔？”

宋九安捂着胸口，艰难地说着话，却骤然被戚元月用手捂住了嘴。

她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他许久未曾剃胡子，胡茬扎得她青葱般的指尖生疼。

“嘶，好疼……”

戚元月嗔怪地瞪着他，漂亮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

“你就这么嫌弃我？写了和离书还不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为了护你满门，不仅拿出救命的东西，还自愿跟你到西北，

难道你就想全天下的人都取笑我，说我戚元月是个弃妇？”

她一哭，他心里就堵得慌。

忙不迭地握住她的手，急忙反驳：“当然不是！”

“那你说，为何早已写好和离书？”

这句话，是她上一世至死都没能问出来的话。

“我！我自是不可能，咳咳！”

宋九安有些急，喘着粗气跟她解释。

“我怎么可能嫌弃你，疼你都来不及……咳咳！”

此话一出，戚元月耳尖都红了。

晓梅连忙掀开帘子走出去，这些话她们做下人的可不能随便听！

“行了行了，等你身体好些再说吧！”

戚元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将药丸塞进他嘴里。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夫君，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来日方长，只要知道他心里有自己就好。

更何况，她满空间的物资，而满皇宫都快被她掏空了，谁吃苦还说不准呢！

马车内情况还算可以，马车外，大理寺的一众官差可就不好过了。

亲眼看着战神一般的宋将军伤成这样，比他怀里的郡主还要病弱的模样，百姓岂能容忍。

加上有林守山的暗线藏在人群中，整条街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言鹊更是被人趁乱揍了一顿。

诏狱的官差联通大理寺，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连忙大喊城门放人。

从西城门而出，诏狱的众人立马将文书扔给大理寺的人。

“你方才看见了，犯人宋九安已经从诏狱押送出来，快签字吧！”

大理寺的众人浑身都是臭鸡蛋和烂菜叶，听着他们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镣铐都没给人戴上，还是塞在马车上带来的人，这就想老子签字？！”

领头的人名叫刘任康，因着上头有人，向来嚣张跋扈，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

可诏狱也是听命于白家，看着他这么嚣张，诏狱的官差也摆起谱。

“有哪条律法说明，犯人不能坐马车？还有，你若有本事，现在就把他从马车里拖出来啊！”

刘任康没想到诏狱不接招，瞥了眼挂着的通行证，更是头大。

路上多了个福康郡主这个变数，主子可真会给他出难题！

他脸色难看地给给对方签字，随后将文书扔回去。

心中有些忿忿不平，于是靠在那人耳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警告。

“你放心，我一定会跟主子好好多谢你的帮助！”

这时诏狱的官差才明白，原来这刘任康也是白家的人。

他脸部肌肉抽搐了两下，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两人神情或嘲讽，或不屑，只是谁也没注意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不一会儿，白府的管事慌张跑出来。

“官差大人，白府，白府遭窃了！”

“什么？！”

守在门外的禁军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就守在门外，哪里来这么神通广大的盗贼，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走白家的东西？！

管事一眼就看见门外的二公子，急忙冲到自家公子面前。

“二公子，府里被搬空了！”

此言一出，被堵在白府门外的百姓一片哗然。

今日禁军大肆搜捕，扬言是捉拿重犯。

紧接着好几个珠宝铺子都贴了封条，现在又说户部尚书家里被搬空。

莫不是今日搜捕的就是江洋大盗？！

白时似是毫不在意家是不是被偷了，反而声音阴冷地问道：“郡主可是真的要跟着去西北？”

戚元月：……

管事：……

不是，大哥你家被偷了！你还管人家去不去西北？！

“不是，二公子，家被偷啦！”

管事不可置信地重复道。

白时嫌他太吵，反手一掌打在他腹部上。

“啊啊——”

管事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打飞两米远，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呀！杀人啦！！”

百姓吓得扭头就跑，丫鬟们更是将自家小姐从马车上牵下来，惊慌失措地逃跑。

戚元月听着马车外的声音，前世的记忆浮现，惊恐地闭上双眼。

“郡主，您没事吧？”

晓云被她冰凉的手吓到了，一气之下，掀起裙子就要往外冲。

“岂有此理！奴婢跟他拼了！”

戚元月猛地睁开双眸，一把将晓云拦下。

前世晓云为了保护她，惨死在白时的剑下，这一世，她不能再让她就这么死了！

戚元月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她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时。

白时错愕地抬头，只见她身穿水蓝色襦裙，走动间，上面绣着的银线甚至还会闪着光。

他痴痴地看着她，眼神中比往日多了几分炽.热。

“郡主，可是要……”

“放肆！身为廷尉左监，当街无故拦截本郡主的车驾，又当街殴打百姓，该当何罪！”

戚元月被他的眼神恶心到了，怒声斥责道。

“是，臣有罪，郡主可要治臣的罪？”

此言一出，就连禁军都倒吸一口凉气。

白左监是不是疯了？当街调戏宋家媳？！

谁都听出他语气里的轻佻，特别是他那双眼睛，几乎要粘在戚元月身上，毫不掩饰男子对女子的占有欲。

戚元月总觉得这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想不通。

但她知道，白时这么做是故意的。

她越是表现出恼怒与羞愧难当，他就会越兴奋。

戚元月眸色冰冷地看向身后的禁军，冷声道：“怎么，现在禁军抓不到盗贼，就连当街羞辱皇亲国戚的贼人也不敢抓了吗？”

突然被点名的禁军浑身一僵。

老天爷，让他们抓顶头上司的弟弟？

他们疯了吗？！

“既如此，本郡主只能进宫求陛下，白家欺辱我福康丧母，不敬皇家！祥叔，进宫！”

“等等！”

远处传来男子的声音，阻挠了祥叔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