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初梨霍景恒的其他类型小说《出嫁三年仍完璧,皇叔一撩就多胎沈初梨霍景恒全局》,由网络作家“竹川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衣裳撕了!”“摁住!”“别让她逃了!”腌臜的暴室,后宫嫔妃们脱光了衣服,站成一排等着做检查。从脸蛋到胸到脚,每一处都被嬷嬷们上下其手。这些嫔妃都是官家小姐,何......
“摁住!”
“别让她逃了!”
腌臜的暴室,后宫嫔妃们脱光了衣服,站成一排等着做检查。
从脸蛋到胸到脚,每一处都被嬷嬷们上下其手。
这些嫔妃都是官家小姐,何......
圆房?
有这么一回事。
她嫁入东宫三年,始终未怀上子嗣。
皇室对她意见很大,下了最后通牒,一定要怀上孩子。
但实际上,霍景恒身患不足之症。
为了照顾他的尊严,沈初梨对外便称自己伤了身子,不易受孕。
听着他高高在上的语气,沈初梨想起上辈子,为了讨好霍景恒,她让高南柔踩着自己上了马。
可那高南柔是谁?
是她的陪嫁丫鬟!
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霍景恒对她冷淡,对高南柔很温柔。
沈初梨将一切看在眼里,却逆来顺受。
只因她爱惨了霍景恒,刚及笄就下药爬上了他的榻。
当初为了嫁入东宫,不惜自毁名声也要追求他。
可意识到自己重生了的沈初梨看着霍景恒这张高傲的嘴脸,心中只想冷笑。
这个靠她上位的男人,凭什么对她吆五喝六?
见沈初梨半天不动,霍景恒抬起手,猛地推了她一把。
“沈初梨,你聋了?“
沈初梨猝不及防,撞到了土墙上,手腕青了一大片,痛得她蹙紧了眉。
“太子哥哥。”
不远处,高南柔怯生生开口,“算了吧...这怎么好劳烦太子妃呢?奴婢还是自己...呀——”
高南柔作势上马,骏马抖了一下,她尖叫一声往下栽去!
霍景恒飞快奔至高南柔身侧,伸手一把将她扶住。
“你身子不适,都说了不要自己上马。”
紧接着,斜了一眼沈初梨。
“怎么你摆个脸子,是对孤不满?今日若不是你给柔儿下药,她岂会拉肚子?沈初梨,像你这样恶毒的女人,有什么好委屈的!”
霍景恒说罢,便是一脚踹翻面前的草料,扶着高南柔,坐一旁休息去了。
下药?
沈初梨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前世,便是高南柔自己给自己下药诬陷她,她气的发疯,拿匕首去捅高南柔,致使场面混乱,不少人因此受伤,紧接着她就被一脚踹进冷宫,才有了后面检查的事情。
这辈子,她绝不能如此冲动了!
她强压怒火,冷冷道:“我没下药,为何要认?”
见她死不悔改,霍景恒冷声厉喝:
“既然不肯承认是你下的药,那你今日便在此面壁思过。正好也反思反思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有没有资格摆出这副嘴脸给孤看!赛马也不必参加了!省得朝臣们见你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平添晦气!”
听着太子的斥责,沈初梨心中一片冷然。
她是将门嫡女,有自己的骄傲,怎能容忍自己的夫君搂着她的丫鬟冲她大呼小叫?
偏偏霍景恒无数次将她的骄傲打碎。
当着众人的面,拿她当牲口呼来喝去。
不高兴就不许她上桌吃饭。
身为太子妃,只得入夜了翻窗去御膳房捡下人吃剩的烂菜叶,甚至和野狗抢食。
这让原本活泼明媚的沈初梨变得瘦弱、憔悴。
前世临死前,肚子里一粒米也没有。
成了饿死鬼。
深吸了一口气,她无视霍景恒的话,径直往外走。
却是没走两步,身侧突然伸出一只脚来,猛地将沈初梨绊倒在地。
高南柔缩回脚,满脸惊慌,“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初梨跌倒在地,一张脸痛得失色,掌心怕是蹭破了皮。
却听霍景恒冷声嘲讽:“走路不知道看路?在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给谁看?还不起来就滚回东宫面壁思过!”
随后,温声安抚高南柔,“柔儿,她皮糙肉厚摔一跤不打紧,别把你的脚咯疼了。”
沈初梨扶着墙,缓缓站起身。
“姐姐,流血了吧?我这里有药,是太子殿下赐给我的,要不要涂一点?”
高南柔语气关切,可沈初梨分明在她眼底,看到了得意之色!
给她戴了绿帽子的高南柔,是她四年前从贫民窟捡回去的。
当初见她被一群人围着欺负,沈初梨心一软,将她留在身边,把她当妹妹宠。
穿她的衣、吃她的饭、戴她的钗、她嫁入皇宫还把高南柔带在身边。
直到亲眼瞧见她勾引霍景恒,沈初梨疯了一般要把她打发出宫。
霍景恒不肯,说柔儿身子弱,出了宫肯定受人欺负。
她怕霍景恒不高兴,只闹了半个时辰就好了。
最后还是沈初梨舔着脸去道歉,霍景恒才勉强原谅她,并表示要留高南柔在身边伺候,对外称作东宫女官。
她怕失去霍景恒,答应了。
后来,她亲眼看见两人滚在一起,当场发疯。
霍景恒给了她一巴掌,“孤为太子,本就该三妻四妾,不过宠幸一个女人,你便如此善妒,还不快滚!”
从前的羞辱像刀子一般狠狠捅在沈初梨心上。
她看着贴在霍景恒怀里岁月静好的高南柔,弯了弯唇。
“高南柔,你从前在沈府不是整天跟在我屁股后跑吗?”
“不如你来伺候我擦药吧。”
高南柔脸色微变,抿了抿唇,看着霍景恒没有说话。
反倒是霍景恒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炸毛了,“沈初梨,你让柔儿伺候你,你也配?”
沈初梨嗤笑一声,“嗯,我不配,毕竟我不偷男人。”
高南柔眼眶一下红了,“太子妃姐姐,是不是我抢了太子哥哥你不高兴了,你说我可以让给你。 ”
其实霍景恒看着沈初梨挨打,是有一点点心疼的。
可想着她今日给柔儿下药,宁愿挨打也死不承认的样子,他没由来一阵恼火,又冷嘲热讽起来。
“让什么让?今日是她害的你,该让的人是她沈初梨!”
“太子哥哥您别说了,我在沈府寄人篱下,太子妃怎么说我都不要紧。”
霍景恒心疼得要命,脑袋一热,直接指着沈初梨怒道:“沈初梨,来扶柔儿上马,再闹,这个太子妃你就别当了!”
“太子哥哥......~”
沈初梨见高南柔泪光莹莹的模样,冷笑道:“好啊!你当谁稀罕当这个什么狗屁太子妃?高南柔不过是个贱婢,我为什么要扶她?”
她神色冰冷,再没了从前,看到霍景恒时眼睛亮晶晶的光芒。
陌生的模样令霍景恒愣了片刻,语气严肃几分:
“沈初梨,你吃错药了?你若执意不从,孤今晚不会上你宫殿,就算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孤都不会去!到时你寻死也不看你一眼。”
沈初梨眯起眼,拳头硬了。
前一世,因她不承认下药,被关进冷宫活活折磨而死。
没人给她吃的,也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浑身溃烂,像一个疯子。
可惜,沈初梨一百斤,九十三斤是反骨,剩下那七斤长在胸上,重来一世,渣男贱女惹了她,她不可能让他们好过。
睚眦必报,一秒都不能晚!
沈初梨深呼一口气,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
“扶她上马?可以。”
高南柔唇角微勾,泪眼闪过得意。
正当她准备上马时,忽然察觉不对劲。
空气中,一阵作呕的气息弥漫开。
沈初梨走到墙边,挽起袖子,扛起粪铲,铲了一大勺马粪。
下一瞬。
她将铲子一甩,满满一铲沾着臭水的马粪不偏不倚,狠狠泼了高南柔一脸!
“啊——”
高南柔尖叫着跳了起来,“你干什么!”
方才还楚楚可怜的小脸,瞬间变得狰狞扭曲!
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沈初梨呵呵一笑。
“贱人,你只配吃s。”
随后在二人错愕的目光中,转身就走!
外头的朝臣瞧见太子妃一个人出来,都面露惊愕。
什么情况?
太子妃居然把太子一个人扔下了?!
霍景恒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沈初梨的背影,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思忖片刻,又舒展开。
安抚道:“柔儿,你先去换身衣裳。太子妃行为无状,孤今晚不许她上桌吃饭。”
沈初梨这样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他和高南柔勾勾搭搭,她就一副吃醋的模样,然后要不了半个时辰,又哭哭啼啼找他道歉。
霍景恒压根没当一回事。
毕竟,沈初梨爱他爱得要死。
他笃定,不出半个时辰,她就会痛哭流涕来跟自己道歉!
沈初梨走出马场时,看到沈夫人和大哥沈明逸,正带着沈芙挑选马匹。
几人脸上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众所周知,将军府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两个女儿,分别是温婉懂事的小女儿沈芙,蛮横跋扈的大女儿沈初梨。
沈初梨是沈家真千金。
当年,沈大将军出征,沈夫人在陪同时遭遇歹人,年仅两岁的沈初梨被偷走。
为了慰藉悲痛,四年后,沈夫人在佛寺抱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爱如珠宝,百般疼惜。
十几年朝夕相处,养女乖巧懂事、聪明天真,不但成了沈夫人的心头肉,也是沈家上下的掌上宝。
沈初梨这一回来,倒成了多余的。
他们担心大女儿性子娇蛮,不懂规矩,会欺负小女儿。
于是爹爹把她关在马厩,“你长于村野,传出去有辱门楣,回来后,先住这里,等你学会规矩,再和芙儿同吃同住。”
沈夫人搂着惶恐不安的养女柔声安抚。
“芙儿乖,娘亲永远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女儿,谁敢抢了你京城贵女的风头,娘亲就把谁赶出去!”
沈芙泪眼盈盈,拉着沈初梨的手怯生生发问,“姐姐......你若不高兴了,先住芙儿的闺房吧。”
“她吃惯了苦,没什么不高兴的。”
沈家大公子温声劝妹妹,“何况在沈家,家禽牲畜的吃住都比她从前在乡野好太多了。”
全家人一致赞同。
沈初梨就这样和牲口同住了一年。
这一年时间里,她努力学规矩,讨好家人,甚至跟在沈芙身后,像个丫鬟奴仆一般伺候她。
然而沈芙人前装相,人后作孽。
四处造谣她手脚不干净,偷戴她的首饰、偷吃她的糕点,这让爹娘哥哥更加厌恶她。
后来她终于受不了,使了下作手段嫁入东宫。
可就在今日,沈芙将祖父留给自己的小马驹霸占,还故意在众人面前演戏诬陷她。
沈家人无视了拼命解释的沈初梨,跑去安慰受了惊吓的沈芙。
甚至在跑去安慰沈芙时,还从她身上踩过去。
三个人,全部从她身上踩过去。
让她本就脆弱的身体,直接当场吐血。
最后回到府中,爹爹心疼被她吓到哭成泪人的沈芙,手持戒鞭怒斥:
“全家好吃好喝供着你,不成想你当上太子妃仍本性不改,竟敢欺负妹妹、满口胡诌!”
“还不滚去刷恭桶,刷不完不许吃饭。”
沈初梨大冬天跪在水廊下刷全府的恭桶。
她又饿又冷,最后昏死了过去。
之后霍景恒将她关进冷宫,没多久她就被检查出花柳病,一命呜呼。
死过一次,沈初梨才知,怨天尤人没用。
要想把欺辱她的人踩在脚下,那就变强,然后发疯。
-
沈初梨收敛心神,冰冷的视线扫过这一家子,最后定格在沈芙身后。
沈芙看见沈初梨,身子一抖,强自镇定和她打招呼。
一年一度的赛马节,京中贵千金和公子哥来了不少。
有权势又无聊的世家小姐们三五成群,凑在一堆谈笑聊八卦。
众人看到沈初梨,窃窃私语。
“就是她,沈家四年前找回的真千金,听说性子顽劣,下药勾引太子这才成了太子妃,今日一见...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
“长得美有何用?她嫁入东宫三年未怀子嗣,皇室对她意见大得很!这么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如何比得上温婉端方的沈三小姐?”
“嘘,你小声些...沈家再宠沈芙,沈初梨也是太子妃,太子是何人物?哪怕当他一个小小妾室,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再不能嫁得比这更好了!”
“谁说的?如果沈芙能勾搭上摄政王府那位,说不定......”
小千金还想继续,却马上被人制止。
“好了,快别说了......”
在大晋,那人的名讳,是绝对的禁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啊!”
“沈初梨,你疯了——”
伴随一道惊惧的尖叫声,众人循声往去。
这刹那,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
“蠢货,滚开!别挡路!”
刚重生,沈初梨还搞不清状况,霍景恒被侍从簇拥着赛马,她正打算先填饱肚子。
刚来到一处耳房,就听到一道凌厉的女声。
紧接着,就见一人策马从屋内冲了出来。
沈初梨躲闪不及,摔了一跤。
她揉着腰起身,抬眼看到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那马儿威风凛凛,看着很眼熟。
她刚想再看两眼,一只手猛拉缰绳,差点又踩到她。
“太子妃?怎么是你?”
这声音...
沈初梨抬头,“高南柔?”
刚才还一脸狼狈的高南柔,此刻换了新衣裳,骑着白马,嚣张至极看着她。
见到沈初梨,非但没下马行礼,反而挺了挺脊背。
“太子妃姐姐,真是不巧,太子殿下和沈三小姐在等我,只能委屈姐姐让妹妹先过去了。”
沈初梨这才想起,高南柔从前在府中当丫鬟时,和沈芙走的极近。
那时她还挺高兴, 想着终于能和沈芙拉近关系。
现在想来,恐怕自己的死和沈芙也脱不开干系。
她真是蠢到家了!
没等她说话,高南柔一甩马鞭,大喇喇从她面前冲了过去,险些又撞到她。
瞧着高南柔的背影,沈初梨脸色阴沉如水。
她终于察觉哪里不对劲。
那不是她的马吗?!
这匹马名叫雪团,是过世的祖父临终前送给她的。
整个沈家,只有祖父疼她。
知道她常受委屈,待他征战一生的战马生下唯一的小马驹后,便亲手抱来给她养。
无数个挨打挨饿的夜晚,沈初梨都是抱着雪团的脖子入眠的。
雪团于她而言,是亲人,也是挚友。
后来嫁入东宫,霍景恒不喜她骑马,便将雪团养在了马场。
这一晃,就是三年。
沈初梨忍不住骂道:“高南柔这贱婢,偷男人不说,还敢骑我的雪团!”
她不仅要把雪团抢回来,还要给高南柔点颜色瞧瞧,一定要报前世的仇!
沈初梨随手牵过一匹马,翻身一跃,朝高南柔离开的方向奔去。
刚一出门,便看到了沈夫人、大哥和沈芙三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后方,高南柔骑着雪团也在。
雪团认主,站在原地不肯走。
高南柔举着马鞭,狠狠抽在雪团背上。
雪团满身伤痕,发出哀恸地嘶吼,仍不肯挪动半分。
高南柔一边抽一边抱怨:“这畜生真倔,明明饿了七日,就是不肯服软!”
“高南柔,你这偷马贼,从我的马上滚下来!”
这一幕,正巧被沈初梨瞧见,她火烧脑门,策马冲了过去。
“啊!”
高南柔被沈初梨唬了一跳,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
她扶稳后,面上又变得楚楚可怜,“太子妃,您在说什么呀?这怎么能是你的马?”
本来还谈笑的世家子弟们,被沈初梨这一嗓子吸引,纷纷朝这边看来。
霍景恒跑完一圈,被人簇拥着也朝人群走来。
沈初梨冷笑,“敢偷不敢认?果然是两手空空的贱命!”
高南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
“太子妃,奴婢出身不好,知道您瞧不上,但奴婢也有自己的傲骨,别说去偷马,哪怕一粒米,不是奴婢的,奴婢饿死都不吃!”
高南柔娇小玲珑,说话细声细气,眉梢往上微微一挑,是那种乖顺里透着几分讨好的狐媚子长相。
此刻她声泪俱下,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口中浑然是对沈初梨的控诉。
反观沈初梨,是那种娇俏明艳的美人。
眸球乌灵,长睫卷翘,肤白如瓷,笑起来还有个小梨涡,耀眼不可方物。
比如现在,她身着红石榴长裙,双手叉腰,一双美眸中喷着火。
这怎么看,都是太子妃仗着身份在欺负弱小可怜的小女官。
尤其沈初梨那中气十足一嗓子,差点把马背上的高南柔吓得跌下来。
众人更加笃定,太子妃和传言中一样,跋扈又骄蛮!
沈初梨可不管旁人怎样看她。
三两步走到高南柔面前,拽着她的腕子就要把她扯下马。
高南柔袖子里藏了一柄匕首。
昨夜,沈芙找到她,说这匹马对沈初梨意义重大,只要在她面前虐待雪团,沈初梨一定会发疯。
发了疯,就能让太子厌恶她、把她关进冷宫,自己便可借机上位。
所以,哪怕受委屈,高南柔也在所不惜。
她攥着匕首,偷偷在裙摆下方用力一划
布料“刺啦”一声,雪白的大腿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众人尖叫,霍景恒也就是在这时策马冲了进来。
他脱下蟒袍遮住高南柔的大腿,将她连人带马死死护在身后,俊逸的面容染上愠怒,厌恶对沈初梨道:
“沈初梨,你疯了!”
沈初梨看着躲在霍景恒身后,楚楚可怜的高南柔。
冷笑道:“谁疯了?我拽得是她的手,她自己偷偷把裙子划烂了,不信你看她袖子里有没有匕首!”
闻言,高南柔身子一抖,瑟缩得更厉害了。
见没人动,沈初梨干脆自己上手,绕过霍景恒朝高南柔走去。
沈芙在这时上前一步,笑着将她拦住。
“二姐,高女官受了惊,若在此刻搜身,恐怕不妥。”
沈初梨停下脚步,一脸不屑看向她。
她这位假妹妹,是个笑面虎,虚伪阴险得很,上辈子自己在她手下不知被坑害多少次。
她用马鞭指着沈芙,冷冷道:
“让开。”
沈芙屈膝的姿势不变,仍温温柔柔笑着。
“二姐,那匹白马,母亲早在三年前便送给了我。”
“我不知道这马对你这么重要,是妹妹的错,二姐若恼,打我两下便是,千万别冤了高女官......”
“好啊,姑奶奶满足你。”
沈初梨冷笑一声,抬起马鞭就朝沈芙打去。
沈夫人见沈初梨要打自己的宝贝女儿,赶忙将人护在身后。
“沈初梨,那畜生是我给你妹妹的,都是一家人,你的不就是你妹妹的?别这么小气!快跟芙儿道个歉!”
沈初梨:“道歉?是你擅作主张将我的雪团送给她,我为什么要道歉?不问自取即为偷!”
大哥沈明逸眉头一皱:“沈初梨,话别说那么难听,一匹马而已,骑了便骑了,你非要又不是不还你!”
“你若不满,待会我叫账房拨给你五千两银票,就当买下这畜生,五千两!能买一百匹马了,这总行了吧?”
沈初梨果断拒绝:“不卖!偷马贼现在立刻从雪团身上滚下来!”
高南柔紧紧抓住霍景恒的袖子,一个劲儿往后缩,含泪地对沈初梨道:
“太子妃姐姐,奴婢没偷,奴婢不是小偷......”
看着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仿佛她才是那个罪大恶极之人。
沈初梨嗤笑。
上辈子,便是一人一口唾沫,把她淹死的。
这辈子,她不会惯着任何人。
在众人指责声中,沈初梨往树桩上一靠,抬起手,一声清脆响亮的马哨瞬间划破空气。
一瞬间,整个地面开始震颤。
惹她?
可以。
那就别怪她发疯。
几乎瞬间。
马场里上百匹骏马朝人群狂奔而来。
众人被吓得四散而逃。
沈芙最惨,被马踩了一脚,整个人倒在泥泞上,狼狈不堪。
沈夫人惊叫一声,将沈芙紧紧护在身下。
“芙儿,伤到哪儿没有?娘看看...”
沈芙满脸惊恐,看到沈初梨向自己靠近,尖叫着抱住沈夫人。
“娘!姐姐又来了,你快拦住她,别让她靠近我!”
沈夫人挡在沈芙面前,狠狠瞪着面前的大女儿。
“沈初梨!你想做什么!”
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场面,沈初梨冷笑一声。
“雪团是祖父留给我的,你凭什么把它给沈芙?”
沈夫人沉着脸道:“你能不能有点良心?芙儿从小懂事,从未开口要过什么,你既已入宫,那畜生和你便没了关系,送给你妹妹怎么了!”
沈初梨道:“雪团不是畜生!沈芙她私下偷偷虐待雪团,它会死!”
沈夫人皱了皱眉,“一匹马而已,死便死了。”
大女儿虽是她亲生,从小却在乡下长大,又做出下药勾引太子的荒唐事,丢尽了沈家脸面,她实在不喜!
小女儿是她的小棉袄,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沈家给你五千两银票,你想买多少匹马都可以!不要冲你妹妹发火,她是无辜的。”
“无辜?”
沈初梨挑了下眉,笑容里多了几分讽刺。
“知道为何雪团不服她管教吗?因为祖父的马血统纯正,她身为奴仆之女,如何驯服?”
“住嘴!”
沈夫人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沈芙,厉声喝道:
“芙儿和你不一样,你从小被女屠户养大,吃惯了苦,自然和畜生亲近一些,芙儿娇生惯养,如何能驯服野马?”
大哥沈明逸帮腔道:“沈初梨你太没教养了,和那个杀猪的一样,你就不能像小妹一样懂点事?”
“嘴巴放干净点!”
沈初梨眼神冰冷。
“你们别忘了,娇生惯养的人本该是我,是你们太蠢,把我弄丢了,我从小没爹没娘,是胭姐姐抱我回去,用兽奶养大,我受的一切苦,都是拜你们所赐!”
“沈芙拥有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偷来的。她和高南柔一个偷男人,一个偷爹娘!我因为你们的过失差点死在外面,就是命贱,就是活该吗?”
“旁人辱我骂我也就罢了,你们身为我的血亲,也说这种话,你说你们不是蠢猪是什么?!”
十六年前,沈初梨被人偷走,那时她只有两岁。
是七岁的温胭抱她回家,并抚养长大。
沈初梨叫她阿姐。
温胭为了养活她,全然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做起了屠户买卖。
却把她养在乡间小镇,教她识规懂矩、读书习字,把她宠成了掌上明珠。
对沈初梨而言,温胭是姐姐、是家人,亦是这天下对她最好之人。
“沈初梨,你够了!”
太子霍景恒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
虽然他明知,沈初梨受了委屈。
也明知,这匹马对沈初梨十分重要。
但沈初梨方才引得马群发狂,险些伤了柔儿,令他不爽,他得给她教训。
他道:“孤做主,这匹马送给你妹妹。”
他护着怀里的高南柔,姿态温柔,“你吓到了柔儿,立即向她赔罪!”
马群被禁军控制,吃瓜群众又围拢上来。
众人目光在被太子护着的高南柔,以及孤零零却气势不减的沈初梨身上来回转,眼睛瞪得像铜铃。
什么情况?
太子为护小女官当众让太子妃赔罪?
此等皇家秘辛,百年难遇啊!
史官笔杆子都挥冒烟了,沈初梨却一脸不屑。
曾经的她会难过、哭泣。
如今她只觉得晦气。
要是可以,她真想撕烂这对狗男女的嘴脸,彻底断了和皇家的联系。
“赔罪?好说呀。”
沈初梨往石头上盘腿一坐,抬手又一道响亮的马哨。
下一秒,雪团长嘶一声,两只前蹄一下子扬高,几乎要直立站起来,而后疯狂的扭动。
马背上的高南柔,猝不及防跌了下去!
看着狼狈的高南柔,沈初梨伸了个懒腰。
“对不起。”
马场鸦雀无声,大伙都看傻了。
...这这这太子妃,也太刚了!
“你!”
霍景恒连忙抱起高南柔,目光阴鸷盯着沈初梨。
后者不卑不亢,抬眸与他对视。
眼看骑虎难下,有一个马夫忽然开口道:
“太子殿下、沈夫人,这匹马沈老将军亲自吩咐,由二小姐亲手养大,奴当时就在身边。”
沈芙睫毛颤了颤,有些无措地捏了捏衣角,随后在沈初梨面前跪下,声音轻柔。
“妹妹不知这匹马是祖父专门留给二姐的,便跟母亲开口要了。二姐,对不起......”
沈初梨抱着胳臂冷眼瞧着。
沈芙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及笄也未定下婚事,说要留在爹娘身边尽孝。
沈家上下都很喜欢她,沈夫人更是当心肝宠。
所以无论家里丢了什么,哪怕不是沈初梨做的,所有人都只会怀疑是她。
沈初梨牵过雪团,抚摸着被血染红的马鬃,心中一痛,转眸冷冷看向霍景恒。
“殿下可听见了?是沈芙抢了我的,该她向我道歉!”
沈初梨语调不高,却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骄傲和自信。
“我不是高南柔那样厚颜无耻的小偷,上赶着偷男人,我不需要。”
“偷男人”三字,深深刺痛了高南柔。
她刚想开口反驳,正对上沈初梨刀子似的目光,吓得立马闭上了嘴,只紧紧扯住霍景恒的衣袖,眼泪婆娑。
霍景恒握了握高南柔的指尖,转身命令道:“太子妃犯病了,来人,送她回宫!”
他心中恼火,不知沈初梨吃错了什么药,竟敢当众反驳自己。
可身为大晋太子,总要顾惜皇家颜面,有什么事回去再和她算账。
沈初梨看着朝自己靠近的禁军,知道霍景恒动了大怒。
换做从前,她早一个滑跪了。
可今日,她马鞭一甩,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
沈芙刻意笑盈盈提醒她,“二姐,太子殿下请您回宫,你这般上马实在不妥...”
沈初梨轻蔑瞥她一眼,“奴仆之女,不配说话。”
“我是大晋太子妃,你偷了太子妃的马,按晋律,该行杖刑,来人——”
沈夫人紧紧护着沈芙,“马是我给你妹妹的,你敢打你妹妹,干脆连我也一块打!”
沈初梨道:“你是我生母,说你眼瞎不合适,不过你眼睛确实没睁开。沈芙一个外人,享了我十几年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如今还要霸占我的马,你俩眼珠子是摆设吗?!”
“你......你胡说什么!”
沈夫人声音都在抖,明显底气不足,“当初家里把你弄丢,收养芙儿时她也才六岁,她能决定什么?你受的罪和芙儿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该怪她!”
大哥沈明逸呵斥:
“我们现在疼爱芙儿,还不是因为你回家后总是惹事生非,不停欺负芙儿,让沈家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还不快跟芙儿道歉!”
“啪!”
沈初梨一鞭子甩在他身上,“道你妈歉,滚!”
讨好沈家的小千金道:“太子妃,你怎么能为个畜生骂人呢?皇室和沈家门风都被你败坏了!”
“啪!”
沈初梨反手一鞭子打散她的发鬓,“你是什么东西?你也给我滚!”
高南柔两条腿不停打颤。
“啪!”
沈初梨一鞭子打在她脸上。
高南柔捂着脸,不可置信瞪眼尖叫:“我什么都没说,为什么打我?”
沈初梨冷笑,“我想打就打,主子教训奴才,还要挑个黄道吉日?!”
“你!”
高南柔委屈的直哭。
霍景恒刚想训斥,沈初梨先他一步开口:“太子殿下当着朝臣的面护着通房,马上就会传到皇上耳中,还是想想如何解释吧!”
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曾经讨好霍景恒、努力融入沈家的沈初梨,怎么忽然跟疯了似的。
莫非...真被刺激到了?
就在这时,沈芙忽然站出来,跪在了沈初梨面前。
“二姐!太子妃!都是芙儿的错,芙儿愿受责罚。求求你,求你放过大哥和母亲!”
沈初梨乐了,“装什么?说的像我欺负你一样,你挨打,是你本就该打。”
“昨夜,你召高南柔去你房,商量今日如何逼我发疯,这样便可让太子更加厌恶我,把我关进冷宫,高南柔也可借机上位。”
“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惜——你太蠢!”
“你不是嫉妒我是沈家真千金吗?你不是一直想压我一头吗?简单啊,你又不是沈家亲女儿,我爹那么多房小妾,你努努力还能和我娘当姐妹,沈家不都你说了算......”
“啪!”
沈夫人跳起来,一耳光重重甩在沈初梨脸上,将她从马背上打下来。
她气的肝胆欲裂。
“沈初梨你住嘴!你不干净不要扯上你妹妹!你受得所有苦,都是你的命,你要认命!”
大哥沈明逸也回过神,“沈初梨你太恶毒了,芙儿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总是针对她?还要污蔑她的清白?”
沈初梨嘴角渗血,她满不在乎吐掉。
“清白?你们敢再动我一下,我就把沈芙那档子破事全抖出来,看看哪个好人家敢娶她,试试?!”
她讨好,没人喜欢她。
死了一回,沈初梨想通了。
干脆让所有人都讨厌她。
他们让她不痛快,那她重来一世,就要让这些人更不痛快!
众人八卦的心瞬间被挑起。
沈芙是沈家培养的千金贵女,一举一动皆是京中典范。
沈夫人对小女儿的婚事,那叫一个上心。
沈初梨口中的破事,到底指的什么?
眼看越闹越大,霍景恒坐不住了。
毕竟关乎储君颜面,他也实在搞不懂,沈初梨昨晚还在给他捏腿,怎么一夜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实在太奇怪了......
马场这么一闹,有好事者通知了沈初梨的父亲,沈大将军,沈怀胜。
他火急火燎赶来时,正看到大女儿在无差别发疯。
太子霍景恒走到沈初梨面前,拽着她就往马车走。
“别丢人现眼了,跟孤回宫!”
沈初梨咬牙甩开,“丢人的是他们,我为何要走?”
沈怀胜气不打一处来,执起戒鞭跨着大步就往前冲去。
就在这时,林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一秒,无数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从草丛窜出,朝涂着脂粉的沈初梨、沈芙、高南柔游去。
沈初梨幼时被毒蛇咬过,差点丢了命,有很大的心理阴影。
所有人都知道。
这一刻,沈初梨亲眼看见,她的亲爹、亲娘、亲哥,通通扑向假千金沈芙。
她太害怕了,下意识去抓身侧的霍景恒。
可...只抓到了空气。
一抬头,便见霍景恒没有丝毫犹豫,丢下她,一个箭步飞奔向高南柔。
以绝对守护的姿态,将她护在身下。
而沈初梨,被无数条毒蛇围住,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森寒的兽瞳泛着嗜血的光,三角形的头颅高高昂起,口中嘶嘶作响,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大家瞧见蛇群朝沈初梨游去,都松了口气。
沈夫人哭着问沈芙有没有吓着,霍景恒脱下大氅紧紧将高南柔裹住,吩咐人拿来姜茶给她压惊。
大伙手忙脚乱,完全忘了还有一个沈初梨。
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角落。
沈初梨抱着头瑟缩着,眼看着那些恶蛇缠上她的脚踝,亮出凶狠的獠牙...
她绝望闭上眼。
下一秒,雪团长嘶一声,似一道雪白闪电,不顾一切朝着沈初梨飞奔而来。
雪团用它满是伤痕的身躯挡在她面前。
无数条毒蛇狠狠咬在雪团腿上、身上,它痛苦地刨动着蹄子,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动静太大, 以至于众人终于发现太子妃还生死未卜。
就当大伙循声望去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子霍景恒手握滴血长剑,剑刃的寒光在阳光下闪烁,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滑落,一滴又一滴地溅落在地上。
而他的脚边,雪团已轰然倒下。
“此马中了蛇毒,为避免传染马群,断不可留。”
霍景恒收回剑,冷冷说道。
沈初梨跌坐在地,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
全京城唾弃时她没哭,夫君背叛时她没哭,全家抛弃时她也没哭。
单单此刻,泪终于不受控制落了下来...
她不要了。
丈夫、家人,所有的所有...
她都不要了。
霍景恒看着沈初梨刚才还盛满恐惧和愤怒的眼睛,在这短短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神采,心口微微一突。
他从没见过这副样子的沈初梨,仿佛伤心到了极致。
可——
她竟敢伤了柔儿,就该承担后果!
-
一场闹剧后,天色已渐沉。
众人收拾好后,准备离开马场,却见沈初梨还跪坐在雪团身边,不吵不闹。
一片死寂。
沈怀胜看到大女儿如此,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打沈初梨,被沈芙拦下了。
他戎马一生,极重脸面,今日算是被沈初梨败完了。
他指着沈初梨的鼻子怒骂:“都是我的女儿,芙儿就乖巧懂事,偏生你如此顽劣!如今还要为一匹畜生守孝不成?!”
沈初梨冷冷瞥他一眼,“雪团不是畜生。”
“你——”
眼见沈怀胜气极,沈芙柔声劝道:“算了爹,天色不早了,咱和娘、兄长先回家吧,二姐也要回宫了。”
就在众人转身的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这窝囊太子妃,谁爱当谁当,我要休夫!”
“你说什么?!”
沈怀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就连太子霍景恒,也不可置信望了过来。
“我说,太子妃我不当了!我要休夫。”
沈初梨极冷静重复了一遍。
所有人都怀疑沈初梨的脑子坏了,只有沈芙低着头,掩盖眸底得逞的笑。
这出戏,怎么不算成功呢?
霍景恒回过神来,讥讽笑道:
“沈初梨你可真行啊,从前是寻死觅活,今日又闹什么休夫,你是想和离?说吧,这次想多久道歉!”
沈初梨赤手刨坑,埋葬雪团,头也不回道:
“霍景恒,从前是我眼瞎,为了嫁入东宫不择手段。”
“因你三年前救过我,我便非你不嫁,明知你心里没我,我偏要强求,今日苦果,是我该受。”
“如今你爱上了我的陪嫁丫鬟,我沈初梨虽不是什么烈女,也断容不得你与高南柔这样对我!”
沈初梨抬手摘下簪子,长发在夜风中凌乱飞舞。
她望着霍景恒,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既然你无情无义,今日我便在此立誓——我沈初梨与太子霍景恒情断发落,恩义两绝!”
说罢,她狠下心肠将簪子刺进发间,狠狠一挑——
一绺青丝飘落,碾落泥土。
霍景恒望着她这般决绝模样,心中莫名一慌,仿佛从此刻开始,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身体中抽离。
他感觉沈初梨这次,好像真生气了。
莫非是真对他死心了?
不,绝不可能!
估摸是换了一种花样,企图对他欲擒故纵?
下一秒,夜色中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鞭子声。
沈初梨被戒鞭打翻在地,背上瞬间渗血。
沈怀胜指着她怒骂:“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做了什么蠢事!沈家的脸已经被你丢光了,你如今又说这作死之言,是不是想要了为父这条老命!”
大女儿下药硬嫁给太子,三年未孕,此事连街边孩童都编成了童谣传唱。
他已颜面扫地,如今又闹什么休夫,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沈初梨生不出孩子,才被太子一脚踹了。
若往后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倒不如他现在直接打死沈初梨。
“你性子刁蛮顽劣,身子又不适怀孕,嫁入东宫三年,未为皇室诞下一儿半女,太子都未嫌弃你,你哪来的脸提和离?”
说起这个,沈初梨看向霍景恒,问道:“殿下,生不出子嗣这件事,你怎么看?”
见她把话茬递给了自己,霍景恒心虚了一下。
他身患隐疾,这件事除了沈初梨和高南柔,没有其他人知道。
为了照顾他的尊严,沈初梨对外都称是她身子不适有孕,而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和别人说?大晋的太子不能人道,说不定储君之位都不保。
怕再刺激她,沈初梨又要发疯。
霍景恒走过来,语气缓和了不少。
“梨梨你也累了,有何事回宫再说。”
今日他护着柔儿,还杀了她最喜欢的马,她闹点脾气正常。
睡一觉脑子清醒了,沈初梨定会来和自己道歉。
眼见太子放低姿态,自己的女儿却毫不领情,沈怀胜怒火蹭一下升起。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你就不能收收你的嫉妒心?三年前发生那样的事......除了太子,全京城谁还敢再娶你?!”
此话一出,天际一声轰鸣。
瞬间乌云滚滚,暴雨瓢泼,众人纷纷朝屋檐下跑去。
唯有沈初梨,站在大雨中,冷冷看着所有人。
三年前那件事,是沈初梨心上的一道疤。
如今这道疤被这般赤裸裸被揭开,她却难得没发疯,只是低低笑了两声。
边笑,边往后退去。
“既然你们都觉得那件事是我的错,觉得因为那件事我不配得到幸福,那我走!”
沈初梨看向霍景恒:“和离书,我会尽快拟好。”
霍景恒和她对视,只觉那眼神如冬夜的寒风,没有一丝温暖。
他皱眉道:“沈初梨,当初是你非逼孤娶你。”
“皇叔为全孤的体面,他那样好名声的人,亲自送你上喜轿,他是大晋战功赫赫的摄政王,你和离就是打他的脸,他会同意?”
沈初梨道:“摄政王同意,便可以?”
“他不会同意。”
霍景恒讥讽道:“在他眼里,你不过是蝼蚁罢了,也就孤不嫌弃你肮脏娶你入东宫...”
“沈初梨,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沈初梨不说话了。
她冷冷看着屋檐下的家人。
爹爹、娘亲、兄长,一一扫视过去。
视线所及,众人神色皆是不由自主一凛,不知是不是心中有愧,不敢与她对视。
沈初梨目光定格在沈芙脸上,伸出食指狠狠点了两下。
“今日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我在外流离十多年,换来你锦衣玉食,如今我刚回来没几年,你就迫不及除之而后快。”
“可惜,我小气的很,惹了我,你会死的很难看。”
她只穿着单薄的裙子,还是大雨滂沱的时候,背上的鞭伤滴滴答答淌血,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就这样跌跌撞撞跑出了马场。
霍景恒看得心头一跳。
他知道沈初梨心里越难受,嘴上说出的话便会越狠,这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
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犹豫片刻他还是转过了身。
有什么所谓呢?
淋了雨,摔了跤,受了伤,无处可去时。
沈初梨自然会舔着脸回来。
-
沈初梨想去找温胭,可又不想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当初执意嫁入东宫,胭姐姐是最担心的。
可那时的她无比热烈地爱慕着霍景恒。
哪怕,没有一丝回应。
她总觉得,是因为她逼他娶自己才会如此。
只要她足够卑微,他早晚会爱上她。
可临死前得知一切真相,沈初梨方才明白。
这世上并非一味委曲求全,就会得到想要的。
有些恶人,你越退让,它就对你越恶毒。
所以,在今日看到霍景恒护着高南柔,对她的生死漠视无比时,她就决定彻底斩断过去。
爹爹,娘亲,兄长。
他们都选择站在沈芙那边,都觉得她该替沈芙去死。
今日母亲有一句话说得很好。
沈家出了她,当真家门不幸。
心痛吗?
血浓于水,怎能不痛!
明明她才是沈家真千金!明明她也很乖!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心疼她!!
风雨中,她不顾一切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没了力气,跌倒在地。
抬头。
一辆马车停在面前。
马车里坐着一个华服男子,手持折扇,正笑眯眯看着她。
沈初梨动了动嘴唇,“世、世子,我找...小叔叔。”
-
远处,一阵马蹄扬来,不消片刻,自北道驶来几人。
为首之人勒住缰绳,睃视马车,一众禁军皆神色恭敬地向他行礼。
“摄政王。”
那人面无情绪,冷声喝道:“都愣在这做什么?”
禁军面面相觑,忽闻一道笑声从马车内传来。
“阿渊,你的小侄媳和你的小侄子闹别扭,跌倒在你府门前,说要见你。你是见还是不见?”
车帘被人掀开,露出后方一张玩味的脸。
谢长晏笑眯眯睨着霍渊。
他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和霍渊是挚友,两人自幼相识,关系亲近。
霍渊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马车帷帐。
片刻。
“她在哪。”
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冷清清。
谢长晏侧了侧身,霍渊翻身下马,直直朝马车走。
狂风裹挟着骤雨袭来,卷起帘帐一角,隐约可见车内模糊人影。
沈初梨蜷缩在角落,浑身湿透,红着眼不停发颤——
宛如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
霍渊皱眉。
四周噤若寒蝉。
忽然,一柄剑挑开车帘。
模糊间,一道人影俯身进了马车。
看到男人的瞬间,沈初梨瞳孔一颤。
将军府。
沈初梨走后,沈芙抱着沈夫人哭得伤心欲绝。
“娘,芙儿一直想和姐姐搞好关系,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想着她,没想到她竟为了一匹马,这么容不下芙儿。”
“爹爹,我干脆离开沈家算了,毕竟姐姐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就算她多次污蔑我,可她终究是你们的血脉,而我...只是一个外人。”
“哥哥,我现在就把姐姐找回来,就算她打我骂我、让我下跪都可以,只要她能原谅我,和太子殿下重修于好,孝顺爹娘,哪怕我死掉都没关系......”
沈芙哭得差点晕过去。
沈家人既心痛又感动。
对沈初梨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沈夫人:“芙儿你别胡说,在娘眼里,你永远是娘的小棉袄,谁容不下你,娘就赶谁走!”
沈怀胜:“你姐姐那个不孝女哪里比得上你,哪怕她回来,为父也会把她打出去,让她长长教训!还敢说和离,简直胡闹!”
沈明逸:“芙儿温柔善良才是我的好妹妹,沈初梨又笨又蠢,我们把她弄丢十几年不闻不问,她必是怀恨在心,才会又疯又颠报复我们!她连爹娘都敢顶撞,还故意在大雨天跑出去,想博取我们同情,做梦!”
沈芙吸了吸鼻子,“可姐姐今日好像是认真的,万一真要和太子殿下和离怎么办呀?”
沈家人沉默。
这话倒说到点子上了。
他们再不喜沈初梨,到底是自己亲生的。
可那高南柔是个什么东西?
丫鬟!下人!洗脚婢!
若是太子妃的位置落到一个外人头上,那还不如沈初梨。
沈夫人当即起身,“竟敢勾引太子,我去找那个贱蹄子!”
沈怀胜皱眉:“不妥,太子是君,咱们是臣,太子喜欢谁,岂容臣下置喙?”
沈夫人道:“那就让太子和那个贱婢黏糊在一起?”
“娘息怒,一个婢子罢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沈芙扶着沈夫人坐下,“现在重点在姐姐身上。若太子震怒休了她,沈家便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若她肯服软,以太子殿下的贤明,必不会计较。”
沈夫人叹气:“太子杀了那匹蠢马,你姐姐这次像是真生气了,指不定就去找她小叔了。”
沈芙笑了笑,“娘,姐姐向来不服摄政王管教,摄政王怎会搭理她?只要咱们放任不管,等姐姐吃了苦头,自会乖乖回来。”
对比负气跑掉的沈初梨,沈芙的话如春风一般拂过沈家人的心。
沈夫人看着沈芙,眼里满满欣慰。
“你姐姐那样对你,你还处处为她考虑,沈家有你这么善良识大体的女儿,是我们的福气。”
沈芙柔声宽慰,“娘,您就别操心了。从前姐姐哭闹的次数还少吗,不都是半个时辰就求太子原谅了?”
沈夫人看了一眼更漏。
距沈初梨跑掉,已过了两个时辰。
这次打破了记录。
但她笃定,顶多一晚上,她这个大女儿,就会灰溜溜跑回来。
毕竟,三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
加之怀不上孩子...
除了太子殿下不嫌弃,哪个男人肯要她呢?
-
东宫。
霍景恒进来时,看到高南柔坐在榻边抹眼泪儿。
她今日被沈初梨泼了马粪,抽了一鞭子,又当众狠狠羞辱了一顿,心中委屈他知道。
所以他坐在她身侧,将人搂入怀中,哄了句:
“好了啊,别哭了,孤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
“殿下。”
高南柔靠在他怀里,既气愤又委屈:
“奴婢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太子妃凭什么那样羞辱人?”
霍景恒刚从母亲淑妃那边回来,自然是被臭骂一顿,心情本就不愉。
眼下高南柔哭哭啼啼,把他脑袋都哭大了。
母妃说得对,他太子之位尚不稳固,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于他不利。
父皇那边有母妃帮他压着,现在就是要尽快将沈初梨找回来。
可沈初梨跑哪去了,他压根不知道。
就算知道,他也不想哄。
谁叫那个女人这么放肆?
竟敢当众欺负柔儿、给他难堪!
还是从前自己对她太好了,这次若不给她一个教训,以后岂非要上房揭瓦?
想清楚后,霍景恒长舒一口气,又温柔搂住高南柔。
“柔儿,前几日西域进贡了几斛螺子黛,明日孤派人送去你那里。”
高南柔眼睛唰一下亮了,却故作扭捏:
“殿下,西域进贡的螺子黛一共才三斛,一斛给了皇后,一斛给了淑妃,剩下一斛该是太子妃...”
霍景恒扯唇冷笑,“她怎配用那么好的东西?倒是你,受了这般多委屈,孤该好好补偿你。”
“殿下,你真好......”
高南柔破涕为笑,跪下伺候霍景恒脱靴。
“奴婢不委屈。殿下芝兰玉树,天人之姿,哪怕奴婢一辈子都是殿下的奴婢,也心甘情愿。”
“柔儿...”
霍景恒见她如此懂事,心中既感动又愧疚,扯过她抱在怀里,抬手灭了蜡烛。
尽管,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高南柔却不停夸他厉害。
半盏茶后。
高南柔贴在霍景恒胸口,脸颊泛红。
“殿下,若明日太子妃还是未回,皇上怪罪,你打算怎么说?”
“她不敢。”
霍景恒松散倚在榻头,不屑嗤笑。
“就她那个窝囊性子,指不定现在就跪在玄武门下,祈求明日孤的原谅!”
他压根没想过沈初梨会不回来。
毕竟她爱惨了他。
当初听说蛇酒能治自己隐疾,怕蛇如命的沈初梨二话没说,亲自上山打死了一条大蟒蛇。
为此,连做了一个月噩梦。
可他转手,就将那壶蛇酒赏给了下人。
沈初梨知道后,偷偷哭了两日。
他晾了她几日,她便又像没事人一样,跟在他身后。
虽然今日她像变了个人。
霍景恒也只是觉得是另一种吸引自己的手段罢了。
她还盼望着他能和她圆房。
等一觉睡醒,沈初梨便会回来道歉。
届时他训斥两句,再给个笑脸,她又会服服帖帖。
可怀里的高南柔却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霍景恒。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太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讨厌沈初梨。
该不会......
以后他会后悔吧?
-
“谢世子,怎么是你?”
沈初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谢长晏。
“怎么,看到本世子你很失望?昨晚若非本世子,怕是你人都硬了。”
谢长晏是京城第一纨绔,长着一张风流倜傥的脸,笑起来眼睛弯出弧度,偏还有些才学在身上,只可惜天性浪荡,闲来无事最爱勾栏听曲。
可她分明在昏迷前,看到的是小叔的脸。
模糊间,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抱住。
在冷寒的雨幕下,给她一片栖身之地。
那么熟悉的感觉,难道不是小叔吗?
沈初梨索性不想了,只道:“多谢世子相救,我找小叔叔,他在哪里?”
谢长晏懒散靠在太师椅上,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啧,你的伤还没好,这么急,找他何事?”
谢长晏打心底不喜欢沈初梨,毕竟曾经霍渊对这个侄媳的教导有目共睹,偏偏沈初梨跟个白眼狼一样,每次对霍渊的态度都不好。
他私底下叫她小白眼狼。
今日她一身伤趴在摄政王府门前,看着怪吓人的,他才动了恻隐之心。
沈初梨这才意识到,背后的鞭伤已被人仔细上过药。
甚至身上脏的衣裳,也被人换过...
是小叔吗?
她压下心中情绪,道:“我要和太子和离,此事不易,我想找小叔帮忙。”
“和离?”
谢长晏勾唇,噗嗤一声笑了。
他摇了摇折扇,慢悠悠道:“这倒奇了,我可是听说,你爱那个小太子爱的不得了呢。”
沈初梨沉默一阵,道:“这事儿...说来话长。”
谢长晏长眉一挑,有段日子不见,这小白眼狼变化这么大?
他懒得多问,只笑了声,“你可想好了?和离之事,对男子而言,从来都是风流韵事。若你执意和离,免不了受人非议。”
“想好了。”
谢长晏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上一扫,桃花眸眯了眯,道:
“你小叔就在院子里,出门便能看见了。”
沈初梨披了件衣衫下地。
推开门,便看到庭院里,种着一棵很大的梨树。
应当是有些年头了。
晚春,梨花开得很好,粉白相间,花团锦簇。
树下,一个极度俊美的男子随意地坐在石凳上。
显然是刚卸下战袍,换了一身玄色王袍,没系带子,胸口微敞,隐约可见里面结实的腹肌和狰狞的刀疤。
只是那张脸,一半隐于阴暗,一半被月光照亮,狭长的眸子透着锐气,让人望而生畏。
他手里正擦着一把剑,可剑身浸血,根本擦不干净。
骤然听到动静,他抬头看来。
“小、小叔叔。”
看到他那一刹,前世重重浮现眼前。
沈初梨有些失态地低下头,眼眶一下红了,心中涌起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就是这个男人,即便此刻随意坐在树下,脊背也端的笔直。
可上一世,他却跪抱着她的尸体,用长剑洞穿心脏而亡......
霍渊不知道她的心思。
他手下长剑一放,慢条斯理地拭净修长的指节,唤道:
“坐。”
沈初梨愣了下,听话地走过去坐下。
坐下后,霍渊仍不紧不慢地擦着手指。
因常年握剑,他的指节上有薄薄一层茧,手背微微凸起筋络,轻而易举就能捏碎一个人的颈骨。
前世,沈初梨便是怕极了他冷戾的样子,敬而远之。
可这一世,她不怕了!
老天让她回来,或许就是给她弥补的机会。
她只希望这辈子,能好好保护这个男人。
“小叔,这次来,我想请您帮我和太子和离。”
四下倏地一静。
“和离?”
霍渊静静端坐着。
他周围气压极低,如墨的眸子落在她脸上,眼底没有半分情绪。
“是。从前是我糊涂,硬逼太子娶我。我知道和离会有损您的清誉,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沈初梨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他一眼,继续道:
“小叔,当初是您亲自送我上喜轿,我想求您,再帮我一次,我、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说实话,对于霍渊会不会帮她,沈初梨并没有把握。
他是当朝天子最小的九皇弟,十六岁出征,北逐匈奴,南征百越,二十六岁位居大晋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兼兵马大元帅之位。
短短十年,封狼居胥,一生无败绩,是所有人眼中的战争天才、盖世英豪。
可她上辈子顽劣不堪,最烦他的管教,故意惹他生气,久而久之两人形同陌路。
临死前霍渊抱着她的尸体亲口说了...他早就认出了她,十年前,是她救了他的命!
再后来,又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别的,她已经听不见了...
所以,前世小叔为她报仇、又殉情而亡,是因为她曾救过他的命吗?
按这一世的走向,此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十年前的事。
可霍渊是知情的,他会不会因她救过他的命,帮自己一把呢?
沈初梨捏了捏掌心的汗。
决定赌一把,“小叔,其实我......”
她刚要开口,一抬眼,正对上霍渊那双墨眸。
他凝眉看她,声音又冷了几分,“你曾说除非死上一回,否则永生永世不听本王管束,怎么忘记了?”
真当他蠢到不清楚她又和太子闹别扭了吗?
沈初梨还真死了一回。
但她知道自己说的话霍渊不信,可是刚重生回来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抱住了男人的大腿!
在男人惊愕的目光中,沈初梨眨巴两下眼,掐着自己的胳膊,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来。
她把脸埋在他大腿上,哭的梨花带雨。
“小叔,我知错了!求您别赶我走,就当我从前...眼盲心瞎,您以后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还在诓他!
霍渊心里烦闷,他冷着脸脚下微微用力,她就软绵绵趴在了地上。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双墨眸似要将她看穿。
“做什么都愿意?”
她心中一喜正要起身,他又冷冷道:“不是什么都愿意吗?跪着,等本王满意再起来。”
说完,直接转身进了屋子。
她无言,眼睁睁看着寝殿的朱门“啪”一声无情地关上了。
她又乖乖跪了回去。
她不怪小叔,她怪自己曾经造孽太深。
那时,她执意嫁给太子,霍渊不是没劝诫过。
她气急败坏说最讨厌的人就是他,说除非她死,否则绝不会听他管教!
最后实在没地方骂了,指着他的脸说他是老东西,长得让她倒胃口!让他快滚!
霍渊听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可她大婚,他仍亲自送她上喜轿。
十里红妆,一路相送,给足了她体面。
虽然她从前顽劣成性,但她仍要赌,赌小叔对她尚有一丝怜悯。
她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如果不能和离,她一定会死!
和前世一模一样,她和霍景恒大吵一架,来求小叔帮忙。
只是前世小叔出手帮她,她第二日就和太子和好,让他成了京中笑柄。
上辈子她错的太离谱,就因为眼瞎爱错了人,不仅害了自己,更害惨了他。
既然重活一世,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
寝殿内,霍渊端坐在烛火旁,胡乱翻着书卷,身上的寒意让府卫退避三舍。
“她跪了多久?”
府卫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答道:“禀王爷,不足...一炷香。”
“一炷香?”
霍渊重复了一遍,又开始翻阅书卷,手下的力道愈发用力。
不一会儿,窗户忽有闪电划过,似风雨欲来的前兆。
他打开窗子,凝眉看了会天,又出声,“她跪了多久?”
“半个时辰...不到。”
他沉着脸,心里烦躁更甚。
怎么才半个时辰,他分明觉得她跪在外面已有很长一段时间。
霍渊闭上眼,面前就是小丫头眼眶通红,蜷缩在马车里发抖的模样。
“轰隆隆——”
天边劈下一道闷雷。
府卫看了一眼窗户,“王爷,快下雨了,属下把窗子合上吧?”
他一计眼刀过去,“啪”一下将书拍在案几上。
“既知道快下雨了,还不滚去开门!”
府卫吓得栽了个跟头,麻溜跑去开门。
殿门一开,她还跪着,狼狈可怜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跪在这里成何体统,是想让本王落得个虐待侄媳得罪名吗?还不快进去!”
沈初梨抬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噙满委屈看着他。
“小叔叔,我膝盖疼......起、起不来了。”
霍渊喉咙一滚,下意识就要伸手。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通禀。
“王爷,太子殿下的马车停在府外...说是,接太子妃回宫。”
明日朝会,需沈初梨这个太子妃出席。
霍景恒见她临近天明还未归,定是坐不住了。
“退下吧。”
府卫退下后,霍渊垂眸看向沈初梨。
“你可愿跟他回去?”
“我不愿意!”
沈初梨跪爬几步,一把抱住他大腿,“我才不要回东宫,我也不回沈府,我就要和小叔在一块!”
脑海中,浮现那一张张冷漠无情的脸。
沈初梨小手攥得紧紧的。
生怕这个男人再把她踹开。
“小叔,我想明白了。”
沈初梨仰起小脸看着霍渊,语气无比认真。
“我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荒唐,可这次不一样。我经历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一定要和离!”
霍渊沉默片刻,冷声开口,“你可知,与太子和离,后果是什么?”
“知道。”
沈初梨道:“世人会说我使了下作手段嫁入东宫却多年无嗣,太子这才将我休了,全是我自作自受。”
那又如何?
上辈子命都没了的人,会在乎区区名声?
何况她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再烂点又何妨...只要霍渊不嫌弃她就好!
“小叔,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今日我受了委屈,只想和离,求您帮帮我!”
霍渊完全没想到沈初梨会来找自己,凝眉看着她。
毕竟从前她极厌自己这个叔叔,宁愿挨打挨罚,也绝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眼下看来,她不似玩笑。
沉默片刻,霍渊在沈初梨的注视下,缓缓伸手。
“帮你可以,你得允诺本王一件事。这件事本王还没想好,不过,若本王提出,你不能拒绝。”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是任何事,不管多离谱,或许会超出你的认知。但只要本王说,你都不能拒绝。”
“想好,就起来。”
沈初梨毫不犹豫握住那双大手,一溜烟爬起来。
“我答应!”
霍渊挑眉:“不问何事?”
“不问。”
沈初梨道:“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不把我赶出去就行。”
霍渊墨染一般的眸子盯着她看了片刻,道:
“最后一个问题,日后见他封别的女人为嫔为妃,也不难过?”
沈初梨一愣。
别的女人?高南柔吗?
这一秒,脑中浮现起前世自己不着寸缕,倒在雪地中苦苦哀求的画面。
那种屈辱,她一辈子不会忘。
“不难过。他是太子,和离后,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人,也和我无关。”
沈初梨道:“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庭院外,一只即将推开门的手骤然顿住。
只听见院内传来霍渊的声音,“你考虑清楚就行。”
沈初梨语气坚决:“小叔,我考虑清楚了。从前是我年幼无知,更何况,太子那么喜欢高女官,我何不成人之美?”
话音刚落,院外人影推门而入。
是太子霍景恒。
自从昨日沈初梨负气跑掉后,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方才听到二人的对话,霍景恒脸色更是铁青一片。
他上前行礼:“侄儿见过皇叔。”
说罢,便一个箭步上前扯住沈初梨的腕子,低斥道:
“大半夜的,你在这发什么疯?还不跟孤回宫!”
霍景恒知道沈初梨生气了。
可再生气也不该不分场合,大晚上跑到摄政王府,和他的皇叔胡闹,说那种话。
她分明就是故意气自己!
霍景恒拉着她就要走,却听到一道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放开她。”
霍景恒顿住脚步。
转头看向皇叔时,见皇叔面色阴鸷,他脑袋才稍微清醒一些。
就见沈初梨用力甩开他的手,如甩开一坨臭肉,没有一丝留恋。
“殿下方才还说是我非要嫁给你,如今怎劳殿下大驾接我回去?那殿下这脸打得也太快了!”
霍景恒瞬间不可思议看着沈初梨。
他下意识地想要斥责沈初梨放肆,可余光一瞥,就见一旁盯着自己的皇叔。
他第一反应,觉得肯定是沈初梨告状了。
“皇叔,是沈初梨跟您说孤坏话了是吗?孤是太子,宠幸个女人,她便要死要活吃醋,还闹到您这,实在放肆!”
挨了母妃一顿骂,霍景恒语气难免急躁些。
霍渊却冷淡收回视线。
“玲珑,送太子妃回房,本王有话对太子说。”
在霍景恒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沈初梨跟着婢女玲珑转身就走。
可刚走没两步,霍渊便叫住了她。
“等等。”
沈初梨回头。
霍渊道:“刚才的话,作数吗。”
沈初梨一愣,“嗯?”
刚才什么话?
哦!
是她答应他,无论何事,只要他开口,她都不能拒绝。
可是堂堂摄政王,能向她提出什么要求呢?
当牛做马?还是端茶倒水?
她自小在乡间长大,什么牛马没当过?
沈初梨点头,“自是作数的。”
霍景恒眼珠子在俩人间来来回回打转,狐疑问,“什么话?”
霍渊目视前方,只冷声道:“玲珑是武婢,若有人骚扰你,和她说。”
临走前,霍渊喉咙滚了下,手指似漫不经心叩了叩石桌。
“那件事,本王已经想好了。”
沈初梨怔了怔。
刚想说这么快要不您再想想?毕竟是任何事她都会答应啊!
转头人就已经被玲珑带着进了寝殿...
她还想问清楚,便看到玲珑已经关上了殿门。
“太子妃,奴婢就在外守着,有任何情况,您只需晃动榻前这枚铃铛。”
玲珑看着岁数不大,气质却沉稳。
虽然沈初梨还想问个明白,霍渊想让她做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
可看这情形,今夜怕是难了。
“哦。”
反正她是允诺那一方,小叔都不急,她急什么?
沈初梨刚要铺衾被,就见玲珑伸手接过。
沈初梨忙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玲珑一看就不是寻常丫鬟,走路连声音都没有,怕不是个暗卫,她可不敢劳烦。
“太子妃千金之躯,岂能亲自做这些。”
玲珑麻利铺好衾被,“王爷嘱咐过,您今日淋了雨又受了惊吓,小厨房做了安神补气的药膳,太子妃用些热乎的能睡安稳些。”
沈初梨肚子叫了一路,的确是饿了,便不再推辞。
“替我向小叔道谢。”
很快,膳食被端上桌。
牡丹鱼片,翡翠玉饺,雪蛤银耳羹,燕窝鸭子,金箔芙蓉糕等等一共八十道菜。
全、是、她、爱、吃、的!
沈初梨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谁说她小叔冷酷无情啊?
她小叔可太棒啦!
-
“皇叔,沈初梨那个女人的话您怎么能信?她就是嫉妒柔儿,才蓄意诬陷!”
霍景恒话音未落,便见一物一晃而过朝自己飞来。
是一柄未出鞘的长剑。
他猝不及防,险些没接住。
同时霍渊自己也取了一柄剑,缓缓拔剑出鞘。
他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神色冷漠。
霍景恒自幼在深宫长大,几乎是一瞬就嗅到了危险气息。
霍渊握着长剑等着他。
身侧,一府卫抱拳上前,躬身道:“太子殿下,请吧。”
“您与摄政王许久未见,今日深夜前来,王爷想教您剑术,再与您比试一二。”
霍景恒看着面前的男人,握了握手中长剑,喉头发紧。
“阿恒。”
霍渊冷声开口:
“你自幼身子不好,是靠本王日日带你练剑才慢慢好转,怎么,你我叔侄许久未见,教你的剑术,都浑忘了吗?”
他语气平静,可这层平静下,却让霍景恒脊背发麻。
“来,让皇叔看看,你的剑术还记得多少。”
霍渊朝他走来。
下一秒,长剑出鞘。
剑身明亮若水,照亮他冷峻眉眼。
寒光劈下,霍景恒心中一抖,本能抬手去挡。
两剑相撞,发出“铮”一声响。
与此同时,霍渊压低了声音,语气轻蔑。
“霍景恒,做男人不能既要还要。你当初娶她是为了什么?要本王说出来吗?”
又是一剑劈下。
“阿梨不过不想被你继续利用,你便当众羞辱她,你也配做她的夫君?”
霍景恒拼尽全力去接剑,握剑的虎口都被震麻了。
望着近在咫尺皇叔的面容,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当初为何迎娶沈初梨?
虽然,沈初梨是沈家嫡小姐,又一心倾慕他,但京中贵女众多,他若想找,并非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
只因那日,霍渊找到他,说了一句话。
“谁娶阿梨,谁就是大晋太子。”
几乎没有片刻犹豫,霍景恒一口答应下来。
他是爱美人,可更爱江山。
等他有了江山,天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要知道皇帝有十三个儿子,他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凭自己当上太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靠一个女人上位,怎么说都不好听。
所以,这么多年,他心里对沈初梨一直有疙瘩,也因此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剑上施加的力量越来越大,霍景恒脸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皇叔,今日...今日是侄儿鲁莽了,您放心,侄儿绝不会和离,大晋的太子妃,只会是梨梨一人。”
“侄儿深夜前来,便是接她回去,她还在气头上...那明日,侄儿亲自派马车来接她,一定和她解释清楚。”
就在霍景恒快要撑不住时,剑上力道骤然一松。
霍景恒险些跌倒。
霍渊居高临下,目光冷酷地、毫无怜惜地俯视下来,轧在他脸上。
“明日申时,带上高南柔。否则,你进不了摄政王府半步。”
翌日申时,霍景恒带着高南柔坐在马车上。
一路上,高南柔心情愉悦。
昨日,她和沈芙的计划取得了巨大成功。
两人设计了马匹事件,逼沈初梨发疯。
又引出毒蛇,让她的家人和夫君,全部抛弃她,当众让她出丑。
两重打击下,沈初梨果然受不了,断发和离。
高南柔快高兴疯了。
沈芙承诺过,只要太子和沈初梨和离,太子妃之位一定是她的。
毕竟当初,就是沈芙把她引荐给太子。
她凡事都听沈芙的。
马车很快抵达摄政王府门前。
高南柔却有些不安了。
她素日和摄政王没交际,他为何点名要见自己?
“殿下,奴婢肚子痛,想...想去如厕,要不,您先进去?”
霍渊常年在外征战,从前她跟在太子身边见过一面。
那男人不言不语,只站在那便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她可不敢和他说话。
霍景恒下了马车,看出了她的害怕,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
“别怕,沈初梨和皇叔一向不和,他定不会护着她,更别提和离了。那女人不过做做样子,不会真舍得离开孤。”
“带你过来,应当只是训诫两句,你若不想去,便去花园逛逛,皇叔那边,孤会应付。”
他今日来,只带了一辆马车。
待会沈初梨要是哭着要跟他回去,就让她用脚走!
就当为她这次不听话付出的代价。
-
沈初梨昨日吃饱后就睡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次日晌午。
玲珑给她送来午膳,还有几瓶上好的金疮药,说是摄政王特意嘱咐的。
她接过后一瞧,有外敷,内服,消肿三种。
原来昨天,小叔罚她跪,也是舍不得的...
玲珑道:“这些药是王爷行军打仗时随身带着的,格外灵验。”
小叔的东西向来是极好的,只是这东西珍贵,沈初梨打开药瓶,涂抹一些在膝盖上。
“小叔费心了。”
玲珑走后,她盘腿坐在软榻上,边啃西瓜边思考。
这次重生,让她看清了太多东西。
哪怕是至亲血肉在生死之际也选择抛弃她,何况是霍景恒这样从头到尾只想利用自己的渣男呢?
好在醒悟还不算晚!
这一世,不管霍渊对自己的感情如何,她都要好好保护他。
不仅护着他的人,还要护着他的心,让所有敢算计他们的人,通通灰飞烟灭!
可她现在的身份是他侄媳,实在不合适亲密接触,万一被人看见岂非污了小叔清誉?
当务之急,得赶紧把婚和离了。
至于太子和高南柔,以及沈芙这三个贱人...
沈初梨带着寒光的眸子,缓缓眯了起来。
自然是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把最后一块西瓜啃完,她拍拍手,走到王府的花园晒太阳。
谁知刚一踏入花园,便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沈初梨?你居然真在这!”
她疑惑抬眸,正好对上高南柔略带惊讶的表情。
可转瞬,那惊讶就变成了幸灾乐祸。
沈初梨看着她,想起昨日小叔说,让霍景恒带着高南柔一同来找他,那么霍景恒也应当在附近。
王府风景很好,沈初梨不想见血,更不想给小叔惹麻烦,于是低头擦药,懒得理她。
高南柔一眼就看到了沈初梨手里拿着的是御赐的金疮药,嫉妒心一下上来了。
凭什么她落魄了,还能用这么好的东西?!
随即便是上前随意行了礼,“奴婢给太子妃请安。”
沈初梨眼皮都没抬一下,“说说,又想作什么妖?”
高南柔没说话,反倒是走上前去,“太子妃,让奴婢来伺候您擦药吧。”
说话间,便夺过了沈初梨手中的药瓶,“这么好的药,太子妃是哪来的呀?”
沈初梨冷冷盯着她,“劝你别找死。”
高南柔掩唇笑了声,“沈初梨,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太子妃?今日太子来,便是和摄政王商议休妻之事,等你被休,通房都算不上,连我都不如!”
“药还我。”
沈初梨凉嗖嗖开口,目光看着高南柔将药打开,倒进了泔水桶。
小叔给她的药,都被这小贱人糟蹋了!
“你马上就不是太子妃了,根本不配用这么好的药!”
高南柔讥讽。
沈初梨勾弯了弯唇,明艳的一张脸蛋,笑起来更是人畜无害。
上一世她就是太懦弱了,连个贱婢都敢骑在她头上!
她缓缓起身,一步步朝高南柔逼近。
高南柔正得意,完全没注意到,沈初梨双眸泛着森冷寒芒。
“怎么?不高兴了?我可是听说你从前在乡下野蛮泼辣,皮糙肉厚的,能活着就不错了,矫情什.......啊——”
王府花园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
沈初梨一把薅过高南柔的头发,二话不说,直接将她的脑袋扣进了泔水桶。
“所以你该知道,惹了你姑奶奶,就给我死——!!”
她面上带笑,手上力道却大的惊人。
高南柔根本反应不过来,口鼻都呛进黑绿色汁液。
“啊——咳咳...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以为谁会护着你?等太子哥哥看见,只会叫你跪下道歉,你...等着,救命——”
沈初梨骑在高南柔身上,一手摁着她脑袋,一手挥拳一顿猛揍。
赶来的王府奴仆:“......”武松打虎?
众人瞧见这架势都被惊呆了,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沈初梨打累了,拽起高南柔的头发,一把将人踩在脚下。
“既然你叫我一声‘太子妃’,就应当明白一件事,主子罚奴婢,天经地义,就凭尊卑有别,贵贱不等。”
“我尊——你卑——!”
高南柔被打得鼻青脸肿,鼻子、下巴还挂着几根烂菜叶,狼狈咳嗽着。
她人虽趴在地上,嘴却没停,指甲扣着泥地破口大骂。
“我呸!你个下不出蛋的母鸡,还太子妃!太子殿下若看到你这样欺负我,绝对不会饶过你,摄政王也救不了你!”
语落,身后脚步声骤停。
高南柔像是意识到什么,挣扎着回头望去,就看见面色阴鸷的霍渊。
他身披玄色战甲,凤眸冷冽深邃。
显然刚才军营归来尚未卸甲,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单单一个眼神,便给人极强的威慑力。
原本热闹的王府花园,因霍渊的出现,瞬间安静。
高南柔身子一抖,双腿发软,生怕刚才那句话被摄政王听见。
沈初梨也没想到,霍渊会这么早回来。
他每日天不亮便会去军营,有时半夜回来,有时隔天回来。
那方才,她彪悍揍人的样子,岂不是都被看见了?!
小叔不会生气吧?
就在她把脚挪开,心中惴惴不安之际,一道人影飞冲而来,一把将高南柔搂进怀里。
是霍景恒。
“柔儿,你脸怎么了?说,谁欺负你了!”
“殿下...您总算来了。”
见靠山来了,高南柔缩在太子怀里,可怜兮兮地呛咳了两声,这才柔柔弱弱地哼唧出了声。
“是太子妃!奴...奴婢看太子妃一个人坐着上药,好心想帮她,她忽然生气就对奴婢动手...奴婢真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子妃,咳咳咳.......”
眼见高南柔的眼泪不住往下落,霍景恒又不免想起了昨日之事。
想着此刻沈初梨打人不就是嫉妒自己宠爱柔儿?
这个妒妇!
当下额头青筋暴起,他冲着沈初梨怒喝道:
“放肆!竟敢动孤的人,谁给你的胆子!还不跪下!”
“本王。”
身后传来霍渊森寒的声音。
霍景恒一愣,没想到皇叔会出言护着沈初梨。
他低头看了看满鼻青脸肿的高南柔,却又没法和皇叔硬刚,心头一横,干脆冲着周围的下人怒喝:
“你们都看见了吧?是太子妃先动手打的柔儿!”
府邸下人被吓得不轻,低着头不敢说话。
有几个胆大的,知道太子不能得罪,纷纷指着沈初梨。
“是她!是太子妃先动的手!”
“奴才看见了!”
“没错,太子妃还骑在高女官身上!”
众人七嘴八舌。
霍渊目光转向沈初梨,黑沉的眸子凝着她。
也不知道思忖什么,片刻,冷冷道:
“在摄政王府动手,谁给你的权利?”
躲在霍景恒怀里的高南柔听见这话,立马又咳了两声,掩住嘴角的笑容。
她就说嘛!摄政王怎么会为这个女人撑腰,她不过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还挨夫君踹的窝囊废!
高南柔眼睛红红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王爷,太子妃从前在沈府,就不把奴婢当人看,一言不合就又打又骂,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霍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腰间长剑的剑鞘。
英气坚毅的轮廓,带着久经战场沐血后的漠然无情,随便往人群一站,都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他的目光从进府起,便始终落在沈初梨脸上。
她面上依旧保持平静,但眸中分明藏着委屈,样子既倔强又可怜。
刚才不是还像个小老虎张牙舞爪吗?
现在怎么蔫巴了?
吓到她了?
“有本王给你撑腰,何须你亲自动手?”
此话一出,周遭瞬间一静。
尤其是高南柔,整个人石化了,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喜欢睁眼说瞎话?”
霍渊懒懒开口,“舌头割了,扔去池塘喂鱼。”
他的语气平静,像谈论今晚吃什么一般,谈论着一个人的生死。
“王爷...奴婢错了,太子殿下,奴婢不想割舌头,您快救救奴婢......”
霍渊随意挥了挥手,左右立马上前就要把高南柔往池塘里扔。
“皇叔!柔儿不是故意的,您就看在侄儿的面上,饶她这一次。”
霍景恒慌了,没想到皇叔竟来真的,赶忙求情。
“还有谁欺负你,指出来。”
霍渊没理他,只微微偏头,目光从众人脸上寸寸划过,眼神如刀,锋利无情。
可对沈初梨说话的语气,却忍不住放缓。
一副为自家小娃娃撑腰大家长的模样。
沈初梨抬眼扫向方才指认她的一众下人。
感受到沈初梨的眼神,下人们腿一软,跪倒在地,纷纷抬手狂扇自己耳光。
“太子妃...是奴才们胡说八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奴才们一命!”
一时间,王府花园啪啪巴掌声此起彼伏。
“自己去刑房,一人领三十板。”
沈初梨开口。
换作上辈子的自己,定是不忍心的。
死过一次才知,若不小惩大诫,这些拜高踩低的狗东西,定会变本加厉。
从前她在东宫可没少吃亏!
玲珑看向霍渊,等候吩咐。
霍渊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听她的’。
很快,这些人被带走。
花园里,瞬间安静下来。
“你今日累了,让玲珑送你回房,晚上,本王去找你——”
短暂沉默后,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有话对你说。”
沈初梨微微一愣,乖巧地点了点头:“是,小叔叔。”
转身前又偷偷瞥了他两眼,这才和玲珑走了。
随后,霍渊看向霍景恒和高南柔,面无表情:“滚过来。”
-
书房。
“皇叔。”霍景恒站了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高南柔去换了身衣裳,一进书房便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压迫力。
她缩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说错一句话舌头就没了。
霍渊坐在太师椅上写着什么,充耳不闻,连头都没抬。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更不敢乱动,又静默了半个时辰。
高南柔是跪着的,书房大理石冰凉坚硬,加之害怕,她的膝盖都快跪肿了,早知道这么倒霉就多套几层裤袜了。
眼见柔儿快要跪不住,霍景恒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
“皇叔,如果是沈初梨那个女人跟您说了柔儿坏话,您才为她出气,大可不必。我今日来,便是接她回宫的。”
啪!
朱笔被重重撂在桌上,霍渊缓缓抬头,仍旧没开口,目光却看向了黑暗中的某处。
沙沙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虽然还没看见是什么,却莫名听得人毛骨悚然。
霍景恒不觉一激灵,“这是什么声音......”
高南柔跟着看去,随即瞳孔一颤,下一瞬哭嚎着爬向霍景恒,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蛇!数不清的毒蛇!
霍景恒一愣,下意识便将高南柔护在身后,转头看向霍渊。
“皇叔,您什么意思?”
霍渊盯着浑身发颤的女人,凉凉勾唇,“马场,她不就是这样对阿梨的?”
霍景恒不可置信看向高南柔。
见她沉默,心中便有了答案,随即开口求情:
“柔儿也是一时糊涂,她心思不坏,求皇叔饶她一命!”
“饶她一命,可以。”
霍渊大手一挥,面前的纸飘飘扬扬落在两人面前。
“和离书,按印。”
霍景恒弯腰捡起,看着上面龙飞凤舞几行大字——
“太子霍景恒,为东宫之主,蒙父皇母后赐婚,与太子妃沈初梨结为夫妻,于今三载矣。
太子妃温婉贤淑,端良秀雅,事上恭敬,处下宽和,未曾有半分差池。
然孤性愚莽,情迁他人,德不配位,致使夫妻情谊渐疏,此皆孤之过。
今太子妃欲求离去,以全余生之安,孤亦深知不可强求,特以黄金万两,丝绸三千匹,金箔玉器数百樽,愿尽付太子妃以养身之姿,一应细软首饰,皆归太子妃所有。
自和离之日起,太子妃另嫁,再无瓜葛。”
霍景恒又反复看了两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情迁他人?德不配位?皆他之过?
这哪里是和离书?
简直是给他下罪己诏!
“皇叔,这什么意思?”
“眼睛瞎了?”
霍渊语气慢条斯理,却听得霍景恒心凉了半截。
“霍景恒,当初是你答应娶阿梨,本王才扶你上位。”
“如今,是阿梨主动同你和离,你仍可以是太子。”
“至于对皇室和百姓的交代。”他微眯眼看向高南柔,“你担,还是她,自己选。”
高南柔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剧烈一颤。
然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摄政王轻描淡写丢出的两个选项...
晋律有规,凡破人家庭、介入他室者,当遭万人唾弃,游街示众也。
所谓交代,不过是被人指着鼻子臭骂。
她挨骂,还是太子挨骂。
还用选吗?
可本来挨骂的人是沈初梨,她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她挨骂?凭什么她替人背黑锅?
高南柔是一万个不情愿,正想着有没有拒绝的机会时,鼻尖忽地一凉。
抬眸。
一个巨大的倒三角蛇头正对她吐着信子。
“啊——!”
她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
面前,霍渊漫不经心勾唇,手中把玩着那毒蛇的长尾。
“这蛇是你亲自扔进草丛,怎么怕成这样?”
那剧毒之物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野兽,瞳仁竖成一条线,浑身躁动不安,挣扎着想要逃离。
“再动就捏碎你的脊椎。”霍渊冷冷开口。
于是那蛇抖了两下,颤颤不动了。
高南柔早就吓傻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摄政王,奴、奴婢......”
“一个月后,中秋阖宫晚宴上,本王会带着阿梨同去。”
霍渊斜瞥一眼高南柔,是比毒蛇还要阴冷的目光。
“本王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当众承认,是你勾引太子,致使东宫离心。阿梨大度,这才和离成全你们。”
“否则——”
他两指微微用力,‘咔’一声细响,方才还吐着信子的毒蛇,已然断了脊椎,软绵绵滑落在地。
“这,就是你的下场。”
看着地上的死蛇,高南柔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可更令她崩溃的,是当众承认自己勾引太子。
中秋宴,是皇室极重视的节日。
皇帝和各宫嫔妃都会到场,她说勾引太子导致东宫感情破裂...
这是嫌命太长了?!
高南柔泪眼巴巴,还没开口,霍景恒便坐不住了。
“皇叔,柔儿她只是个弱女子,您这样不是要她的命吗!”
“本王即刻便能要了她的命。”
霍渊冷声,刚要抬手,高南柔便哭着跪了出去。
“王爷奴婢求您,奴婢死不足惜,实在不敢带累太子一起丢人...”
“丢人?你知道什么叫丢人?”
霍渊眼神凉浸浸的,起了寒意。
“阿梨视你如亲妹,而你,在她成婚当晚,便和太子厮混在一起。像你这样的女人,合该剥下脸皮,做成人皮灯笼,悬梁示众。”
高南柔浑身发抖,不敢抬头。
霍渊看向霍景恒,“让大晋太子妃扶外室上马,跟着沈家人一起欺负她,遇蛇丢下她不管不顾,杀了她祖父唯一留下的马...”
他深吸一口气,手都发抖,“霍景恒,你还算个男人吗?”
霍景恒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心中有怨气,还是很大怨气,但不敢说。
霍渊和他皇帝老子同辈,和其他皇叔不同,他手里有兵权。
兵部半数以上的人听他号令,武将更是无不拜服。
连他爹都得给皇叔七分面,何况他这个小辈。
但他确认了一点。
沈初梨这回是动真格了。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明明是那个不知足的女人要和离,凭什么要他在这挨骂?
难道他真的不该砍死那匹马?
难道他真的不该在蛇群涌出时,丢下她护住柔儿?
霍景恒皱着眉沉思,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以为是他错了。
但下一秒,他心中那股子邪火又燃了起来。
说到底,也就是骂她两句、打她两下而已,又没有真死,可他挨训却是实实在在的!
沈初梨嫁入东宫这三年,他好吃好喝供着她。
哪怕养条狗,也会对主人摇尾乞怜吧?
可她呢?
居然敢反咬他一口。
说到底,是她没良心!
明明自己都纡尊降贵来接她了,明明笑了一笑就当这事过去了,从前不都这样过来的吗?
为什么非要弄得那么难堪,把柔儿也牵扯其中呢?
脑中浮起沈初梨刚才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霍景恒就气不打一处来。
“您到底是孤皇叔,还是她沈初梨的皇叔?为什么处处要帮个外人说话!想和离是吧,可以!孤现在就按印!”
沈初梨那个生不出孩子的太子妃,离了他,哪还有好男人敢娶她?
他等她后悔那日!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和离书,二话不说按了印。
然后霸气地拍在桌案上!
“所有条件孤都可以答应,可孤和柔儿是真心相爱,并非她蓄意勾引!父皇母后问罪,孤顶着!”
说出这段话,他觉得自己就像拯救黎民水火的天神。
正沉浸其中时,忽然听到霍渊慢条斯理道:
“若本王说,可成全你们,如何?”
下一秒,门忽然被推开。
谢长晏刚踏入书房,便撞见三人,微愣,旋即尴尬一笑。
“各位忙着呢?阿渊,上回你托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
霍渊不再看二人,起身朝外走去。
“王爷。”
临到门口,衣襟忽然被人拽住。
“您的意思是,若奴婢当众承认勾引太子,和离之事同太...沈二小姐毫无关系,您便能让我嫁入东宫,做...侧......”
霍渊目不斜视,“太子妃。”
闻言,高南柔眼睛唰一下亮了!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人影嗖一下冲过来。
霍景恒脸色铁青,拽着高南柔就要走。
“孤有办法说服父皇母妃,娶柔儿入东宫,不劳皇叔费心!”
他可是太子,未来大晋的皇帝,何须低三下四求人?
这叫他如何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抬起头?
高南柔却岿然不动,“好,奴婢答应。”
霍景恒:“?”
“呵。”霍渊斜瞥,冷然嗤笑,“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无论什么后果,不悔?”
“不悔。”
霍景恒不可置信,“柔儿,你疯了!父皇母妃会杀了你的!”
高南柔伏跪在地,指尖紧紧攥着霍渊的衣襟一角,死活不肯放手。
“奴婢本是沈府下人,生来卑贱,蒙殿下垂怜,才有今日。原只伺候殿下左右,便已知足,可王爷此番一言,奴婢怎能不动心?”
“哪怕触怒龙颜,奴婢也愿一试,求王爷成全!”
她满脸泪水,说得情真意切。
这下,轮到霍景恒不说话了。
要知道,高南柔原是沈府的家奴,哪怕抬为女官,身份依旧卑贱,当个侧室都是天方夜谭,遑论太子妃?
这些年,霍景恒不是没努力过。
可每每和母妃提起此事,便被臭骂一顿。
所以他只能委屈高南柔,当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鬟。
可每每看到柔儿懂事的小脸,他心里既心疼又愧疚。
眼下,皇叔说可以让他娶柔儿做正室,这样的诱惑...就连他都扛不住。
于是乎,他郑重其事:“皇叔,孤答应。”
“接着按印。”
霍渊从怀中取出一方书契,扔在他面前。
什么?还要按印?!
霍景恒看着书契上的字,俩眼一黑。
上面写着:“和离后,封太子妃为本朝郡主,一应仪仗用度皆依郡主之制,且加倍赐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田庄宅邸等,为郡主日后生活之资,保郡主余生富贵无忧。”
沈初梨为沈家嫡女,和离后,再显赫也不过一介白衣,遇皇室仍需行跪拜之礼。
若封为郡主,那便不同了,就连沈家遇见,也得对她恭敬。
可下一条,让他觉得眼睛黑早了。
“太子妃嫁太子三载,未有所出,然非太子妃之过也。”
沈初梨嫁给他没怀上孩子,不是她的过错,那这意思,不就是他有毛病吗?!
“只要你在这书契上按印,本王可诺,让你抱得美人归。”
霍景恒脸色铁青,“第二条...不可能!”
霍渊懒得废话,转身就走。
眼见他真要走,高南柔一把抱住霍景恒,软声撒娇和恳求。
“殿下,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不...您就说您从未宠幸过太子妃,她仍是完璧之身不就行了?错过了这次机会,咱们可就难了...”
霍景恒涨红了脸,吭哧半天道:“生不出子嗣...为何一定是孤的问题?为何不是她有毛病?”
霍渊漫不经心开口,“若她二嫁,子嗣满堂呢?”
“哼!绝不可能!”
沈初梨那个女人,娇蛮跋扈,恶名满京,又是他不要的人。
还二嫁?哪个好男人敢娶她?
没人娶她,她上哪怀孕生子?
于是,霍景恒胸有成竹,“若她子嗣满堂,孤便让她的孩子加官进爵、承世袭爵位,享千秋功名。”
“记住了,这是你自己说的。”
“是,孤一言九鼎。”
霍渊默了片刻,沉静的眸子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没说话,只将书契扔给霍景恒。
按完手印,霍景恒扶起高南柔,疼惜地替她抹去眼泪。
“柔儿,中秋宴,孤会当众承认,与你真心相爱,是我们对不起沈初梨,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呜呜呜,殿下真好...~”
高南柔脸上满满都是感动。
看着心爱的女人破涕为笑,霍景恒觉得一切都值了!
至少此刻,他完全不后悔。
等他日后继位,沈初梨那个小心眼的女人再回来追求他,他看都不会看她一眼。